第53章_旧灯新湾by藤花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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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

  尽管是吃了胃药,也没有再吃刺激性的食物,辛宛还是睡得不安生,凌晨的时候起了夜,踉跄地跑去卫生间,路上在脚腕和小腿磕碰了两次,趴在马桶边吐了个天昏地暗,胃酸烧得嗓子疼,他费力地去按冲水键,难受得起不了身。

  宋珩睡得不深,听见了水流的动静,三点多天很黑,只剩卫生间那点光,辛宛趴在马桶边,整张脸都很苍白,半睡半醒地看他。

  “胃还难受吗?”宋珩倒了杯温水拿来给他漱口,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烧,辛宛困得要命,摇头的幅度很小,手都抬不起来:“想睡……”

  手穿过膝盖下面,不需要耗费太大力气就可以抱起辛宛,然而辛宛还是一直皱着眉,胃里隐隐着疼,宋珩挑开衣服,像上次突发急性胃炎在医院那样,手轻揉着肚子。这种动作给辛宛一种安全感,微微蜷缩起了身体,很快又睡着了。

  后半夜没有一个梦来临。

  第二天是个阴雨天,很小的雨,细细绵绵的,辛宛没有醒得完全,只是觉得热,热得他迷怔地抬头看,看到了宋珩的睫毛,于是本能地往他怀里靠了靠,过了两分钟才激灵地反应过来,整个人醒盹了,背脊僵直得没敢动弹,半晌又抬头看——宋珩还在睡,呼吸声是沉的,离得那么近,连眼皮细细的血管都能看清。

  昨天那些荒唐事儿都钻进他脑海里闹腾。

  辛宛头还有些疼,但没有断片,记得比谁都清楚,眼睛不自觉地看宋珩有些干燥的嘴唇,想整个人变成鹌鹑,变成乌龟王八也行,别是个人就行。

  生物技术上很难实现,辛宛在物理层面倒是做到了,整个人缩到了他那床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留在外面,被子鼓囊地耸起一大块来。

  完了,怎么办?——脑子里就剩这两句话了。

  被子里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那点氧气慢慢消损,忽然听见门响,狗叫清脆地响了声,辛宛还没有反应过来,被子上突然压了团重物,球球跳了上去,又吠叫了两声,它现在硬气了,再也不是医院里瘦得只剩骨架的跛腿狗了,现在沉得要命。

  辛宛专门留的呼吸的小缝隙也压没了,眼前黑漆漆一片,“哎”了声,拳头隔着被子鼓捣了球球两下,床的另一侧的重力忽然轻了,球球被抱走了,宋珩的声音有些哑:“别闹。”

  辛宛那点挣动又悄无声息了,趴在被子里装乌龟,自欺欺人,然而声音还是近了,声音中带点笑意:“辛宛?”

  “哎,”辛宛闷着声回答了,“在这儿呢。”

  宋珩问:“不热?”

  “不热,挺好的。”

  宋珩耐着性子,问:“那还出来吗?”

  “还需要等一会儿才能出来,”辛宛诚恳地回答,“你先去吃饭吧,我不饿。”

  宋珩“嗯”了声,放着他在被子里蜷缩不动,辛宛听见声音远了,半晌才钻出被子,大口地喘着气,脸颊热得烧红,慢吞吞地穿拖鞋去卫生间,然而镜子还是诚实的,他看见自己嘴唇上咬破的地方,不用勾开衣服也能看到脖颈上的痕迹,没有办法遮掩住。

  他使劲揉着那块皮肤,那片红愈发得显眼,辛宛沮丧地倒水刷牙。

  再怎么躲也还是要见面的,宋珩正在用微波炉热三明治,转了三十秒就可以拿出,辛宛坐到餐桌边,看了眼墙壁上的钟表,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他吓了一跳:“这么晚了吗?我以为才七点多。”

  宋珩把那份三明治递给他,还有一杯豆浆:“午餐。”

  “外面下雨看不出天气,我就以为很早了。”辛宛接过了三明治,手指短暂地接触他的手背,微弱的触感仍让他发颤,他低着头咬三明治,听见宋珩问他:“胃还疼吗?”

  手不自觉地用力,辛宛刻意地想要遮住脖颈的痕迹,姿势显得奇怪,他说:“不疼了,没感觉。”

  所幸宋珩也没有再继续问,这让辛宛松了口气,三明治里的芝士都化开了,很甜,甜腻的口感有效填充了饥饿感,他没忍住开口问:“你今天还去上班吗?”

  “不去了,”宋珩说,“太晚了,也没什么要紧事。”

  “那……”话说了半截没了声息,辛宛觉得自己是矛盾的,他是想要接近宋珩的,但这时又想逃开,两端都是尖锐的,泛着冷光对着他,等到三明治快吃光了,辛宛才说,“那要不我下午去趟沈游那儿吧。”

  宋珩抬头看他:“今天?”

  “我今天也没什么事儿,在家也很闲,”辛宛紧张的时候总是眼神不定,他躲避着宋珩的眼睛,总让人觉得刻意,“我好几天没去了,不是说得多去聊聊吗?”

  宋珩说:“行。”

  答应得很快,辛宛吃完三明治,豆浆也是一口气喝干净的,离开餐桌的样子不太体面。窗外面还在下雨,灰蒙蒙的,好像雨丝也是灰白的,辛宛穿了件高领的黑色毛衣,其余还是以往的打扮。

  走出卧室时宋珩正在摸球球的头,眼神很温柔。

  心动是会有感知的,辛宛清晰地感受到了,宋珩抬眼看过来,站起身:“我开车送你过去。”

  “不用,”辛宛下意识地拒绝,解释:“外面雨也不大,我拿着伞,坐公交车也不淋雨。”

  宋珩的脚步顿住,目光静静地看过来,辛宛没出息地又低下了头,觉着说错了话,但又无法补救,他也摸了摸球球的头,低声说:“那我就先走了。”

  一出漱月里,雨丝就吹到了脸上,像是细密的、柔和的、泪湿的吻,辛宛不舍得撑伞,也不觉得冷,于是只拄着伞在地面乱敲,在公交车站等待的时候才撑开。到稻三路要坐435路,要绕路,在车上晃晃荡荡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然而只顾着来,却忘记了其他,沈游拉开门,惊讶地看他比了个食指在唇前:“你先去休息室坐着。”

  辛宛这才意识到他这里有人,忙点了点头。休息室里有果盘,一台二手的咖啡机,两张懒人沙发,他只拿了个橙子来剥,动作很慢,然而橙子皮还是没能一次性剥光,辛宛又撕上面的络丝,等了十来分钟门忽的推开了,沈游说:“行了,出来吧。”

  辛宛跟着他走出去:“那个人走了吗?”

  “走了,就一个来咨询的,焦躁症,说起话可冲了,讲事儿的时候一直拿着我那根钢笔敲桌子,差点给敲坏了,”沈游给他拿了椅子,“你这回来得挺突然的,也没个预约,我也没给你准备果汁,就喝白开水得了。”

  “我给忘了,”辛宛嘿嘿地笑,“白开水也挺好的。”

  “你这回来又出事儿了?”沈游给自己倒了杯浓咖,没有加奶和方糖,酸苦得很,但很提精神,“你看着熬夜了啊,这黑眼圈挺明显的啊。”

  “没熬夜,”辛宛抿了抿嘴唇,“就是喝酒了。”

  “那喝完估计也得凌晨了吧,肯定熬了。看不出来你还会喝酒啊,我还以为你跟宋珩一个德行,一杯就倒,”沈游开始猜,“昨晚喝完酒干什么了?这么不高兴。”

  辛宛吞吞吐吐地开口,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昨晚喝醉酒,然后就和宋珩,呃,就是那个那个了……”

  沈游大惊失色:“酒后乱性了?”

  “哎!不是不是,”辛宛更臊了,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没出息地结巴了,小声说,“就就就是,打了几个啵。”

  “我还以为什么呢?”沈游松了口气,“都成年人了,不要总这么大惊小怪的。”

  “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辛宛低头继续撕橙子果肉表面的白丝,“事儿太乱了,捋不清,弄得人烦。”

  沈游明白了:“所以你也不是来找我咨询的,就来我这里躲躲?”

  辛宛点点头,塞了瓣橙子进嘴里,酸甜的汁液轻而易举地取悦了味蕾,连带着低落的情绪都缓解了些,沈游说:“也行,反正我下午也没事儿,没预约的了,你在这儿玩也行。”

  “谢谢沈医生。”辛宛笑了笑。

  沈游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不过我也就只能收留你到晚上,今晚我有事儿,门关得早。”

  “到晚上也行,我等晚上去附近的图书馆转转。”

  沈游乐了:“就这么不待见宋珩啊,之前不还挺热乎的。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我现在跟他什么关系都算不上,喝醉酒出了那些事就很轻浮和随便,我没想这样,”辛宛低声说,“我原本只是想待在他身边,多一分钟都行,能帮忙最好,不要给他添任何麻烦,但我这么一闹弄得我们俩都很尴尬,好不容易维系的平和就都垮掉了。”

  沈游试探问:“他先亲你的?”

  “算是吧……但是是因为我说了很多话,说的那些话像卖惨,说什么‘我疼’这类的话,可能那些话让他觉得同情了,”辛宛犹豫着,“反正挺乱的。”

  “傻不傻啊,辛宛,”沈游恨铁不成钢,直摇头叹气,“无论是什么前因,最后都是他先亲的你,宋珩你该比我了解的,他如果会因为同情亲一个人,那也不至于空窗那么久,你会喊疼,那些小姑娘就不会?别把自己放太轻了,说到底,你对宋珩来说还是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的吗?辛宛不觉得自己是自卑的,但在宋珩这件事情上他好像永远走不出来,或许是当局者迷,他在局里原地转圈,怕磕碰,也怕局里只剩他一个人。

  辛宛抬头问:“沈医生最近谈恋爱了吗?”

  “怎么还突然扯着我了,”沈游摆摆手,“看上了个漂亮妹妹,在追,八字没一撇。给你透个底吧,晚上关门就是为了和妹妹约会,忙着呢。”

  话题就这么岔开了,沈游性格很随和,说话也知道分寸,和他聊天总是很舒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外面天黑得早,雨还在下,辛宛收到宋珩发来的短信是来晚上六点十三分,内容很简洁:什么时候结束?

  辛宛一时没有想好是撒谎,还是说真话,宋珩又发:我去接你。

  这下也是躲无可躲了,晚上也不必再去图书馆,辛宛只得回复:那你路上慢点。

  沈游看见他手动个不停,问:“宋珩?”

  “嗯,”辛宛拿了雨伞,站起身:“我先下去等他了,谢谢沈医生留了我这么久。”

  沈游摆摆手,不忘提醒他:“回头来记得先给我说声。”

  辛宛笑着点点头。

  咨询室在二楼,走到一层的楼梯阶数是二十三,辛宛撑着伞站在路边,在雨里看到钢筋高楼,水泥森林里的灯光也晕开,又看脚底的水滩,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前忽然停下了辆车,辛宛迟疑了下,打开了后车座的车门,俯下身体,问:“雨伞都是水,要放在后备箱吗?”

  驾驶座看不仔细,宋珩说:“伞放在一边。”

  辛宛坐到了副驾驶座后面的位置。车里开了暖气,温热得很舒服,辛宛几次想要开口,却又都觉得突兀,于是只是盯着看外面的商铺,看玻璃橱窗的假人,停车时看贴在门上的招聘,车开得太快,晃眼。

  快到漱月里的时候,辛宛迟疑着叫他:“宋珩。”

  “怎么了?”

  “要不我趁还没开学,出去找个兼职吧,”辛宛用轻松的语气,尽量使话语自然些,“再说你收留我那么久,光生活费都欠你好多了,还有开学的学费——我在家闲得都快长草了,能赚一点也行。”

  其实很难还清,辛宛知道。宋珩把他送到六中所耗费的成本,这五六个月的餐费,住在漱月里的费用,甚至很多都难以用金钱来衡量,那些对宋珩而言或许并不值得一提,但这不能成为他亏欠的理由。

  只能看到宋珩的侧脸,圆形的光影在上面掠过,他说:“不需要你还那些钱。”

  “那不行,我不习惯欠人家钱,”辛宛开着玩笑,“不过以我的能力可能赚得也很慢,要还好久的,你别加太多利息就好了。”

  “是不习惯欠别人的,”宋珩问,“还是不习惯欠我的?”

  辛宛愣了愣,茫然无措地看着他。然而车子还是到了漱月里,宋珩说:“下车。”

  雨淅沥地淋下,敲在树叶上的响声听得人心烦,沉默也愈发得突兀起来,辛宛想说“对不起”,却又迟迟说不出口,他揣测不懂宋珩的想法,可能是觉得他事情多?或者觉得他烦?辛宛连“对不起”什么都不知道,怕哪句话说错,怕说不到点子上。

  于是沉默一直延伸到了晚餐,延展到了睡前。辛宛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在卧室叠被子,最终还是只拿走了枕头,枕头是柔软的,抱在怀里没有实质的重量,他听到浴室门开的声音,侧过头看到了宋珩的眼睛。

  “你洗完了啊……”辛宛不安地抓着枕头,指尖泛着白,低着头说,“要不我回那间卧室睡觉吧。”

  他准备好了理由,说自己睡姿不好,说地暖太热,睡在一起会出汗,他在努力寻求话语上的平衡。但宋珩什么都没问,声音冷淡:“不用和我说。”

  辛宛张了张嘴,手慢慢松开,“嗯”了声,说:“那晚安……”

  没有回应,辛宛低头踩着自己的影子进了斜对面的客房,那里还是老样子,漱月里的第一个夜晚是在这里睡的,他透过玻璃看过不同形状的月亮,辛宛坐在床边发呆。

  还是没处理好,想让宋珩自在点,不要让他不开心,但好像适得其反了。辛宛又看到了自己小腿上的淤青,昨晚撞的,今天才显出来,没那么严重,他伸手去按那一小片皮肤,有些疼,但又忍不住用力,那片青更显眼了,他这才松手,眼眶有点红。

  宋珩或许就是他忍不住触碰的伤口,经年累月地成为心脏上小小的疤痕,是每次跳动都会感知到温热与疼痛感,也是伴随而来的清醒,辛宛不介意疼,甚至想,如果伤口痊愈了,那么谁来证明宋珩曾经那么喜欢过他。

  辛宛躺进被子里,睁着眼看天花板,在黑暗中乱七八糟地想事情,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记得,只记得最后那个念头——

  慢点痊愈吧。

  他需要这个伤口。

  作者有话说:两个人都还很年轻,没太成熟,闹个别扭就当情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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