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_19
驾驶座的男人手背贴着唇，轻轻地笑了一下，“见微知著吗？”
裹在西装外套下的小姑娘闻言看过来，额头上少许碎发动了动，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嗯。”
笔名是初三时候起的，那时候宁见薇再社恐，三年下来，成绩好人甜脾气很好，倒也有那么一两个说得上话的小伙伴。同学之间总是爱起外号的，尤其是上语文课的时候，学到“见微知著”这个词，大家就一起喊着——
“微字错了错了！”
“宁见薇同学的小名是不是叫知著啊？”
“这是起名字时翻成语字典了吗？”
这个时候，宁见薇总是板着一张小脸，认认真真地解释：“不是，是薇草的意思。诗经中的‘采薇采薇，薇亦作止’、还有‘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的那个薇。”
然后就引起一阵哄堂之笑。
等到宁见薇开始给杂志社投稿，填写笔名的时候，她心念一动，写下了“知著”两个大字。
一用就是八年。
段君珩想起她刚刚的自我介绍，有点好奇，“你说是薇草的薇……为什么不是蔷薇？”
他觉得她是个小女生。
小女生啊，应该更偏向蔷薇花这样的。
副驾驶上的姑娘低了低头，声音细细的：“薇草是一种野豌豆，冬天发芽，春天长成，夏天开花结果，嫩茎、嫩叶和果实皆可食。”
倒是答的飞快，也许同样的话不知在心里说了多少遍。
男人好看的睫毛微微动了动，鼻尖发出一点点颤音：“嗯？”
“蔷薇品种多，每一种都很好看，放在百花中也是显目的，”小姑娘拉拉西装领口，吸了吸鼻子，“我也不耐寒。”
他踩下油门，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拉成一条线，夹杂着一声轻笑。
伸手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点。
这种天气很尴尬，外面下着暴雨，于是窗户紧紧关着，不开空调实在是闷得难受。开了又有风，往小姑娘身上带，吹得她冷。
住的地方是市中心东西走向的大路，沿着路拐进去，驶入一条保留着年代气息的小巷子，再往前甚至可以看见标有“文化遗产”的门牌。这样的住宅称不上小区，停车场都是住户自发圈的，车便直接停在路边。
车里有伞，下车的时候段君珩顺手拿了，撑起来，为小姑娘拉开车门。
她将西装外套披在肩膀上，走出来，站在他身边。她是真的小——段君珩在心里暗暗比划，堪堪到自己肩膀。
走进防盗门不过两步路，伞刚撑开便要收起来了。宁见薇快步进了去，回头看他，下巴尖儿晕着一点点路灯的暖黄。
再往上是一对狭长的丹凤眼。眼睑拉成一条优美的线，蜿蜒成深邃的弧度，汇聚在眼角的一颗小小泪痣上。
他是真的好看，宁见薇再一次想，努力地描摹着线条，意图记住他的脸。
更深刻一些。
然后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他的眼瞳，惊得宁见薇别开脸，匆忙往上走。
背后的手电筒亮起来。
楼道的声控灯只有一层与六七层有，其余都是黑漆漆的。巷子里也没多少灯光，渗了一点点过来，将影子拉长。
听着身后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看着两个手电筒交错的灯光，宁见薇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夜里上楼，她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
便听见男人说道，“应该每一层都装上声控灯的，这样走也不方便。”
他的语气很严肃，好像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件正事来对待，宁见薇抿抿唇，不知该回答什么，裹着西装外套，点了点头。
平日里觉得漫长的七层楼，到了今天，宁见薇竟是萌生了一种“若是再高点就好了”的想法。
她为自己深深吃了一惊。
怎么这么不矜持。
走到六层，段君珩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在看见上面的来电显示后，他把手机往耳边挪远了些，才接了电话。
“知道了，一会儿过去。”
听见他的声音，离了半层楼的宁见薇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对上男人温温的笑：“没事，有点事，不能现在回家了。”
要走的样子。
她“噢”了一声。
男人却是走了几步，接近她，将屏幕翻转过来，一点点亮光映着他的脸，“我最近可能比较忙，加个微信吧？”
……
鬼使神差的，宁见薇拿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
下一刻他转身迅速下楼，有着腿长的优势，蹬蹬蹬的步子很快，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她。
楼道里信号不是很好，右上角的图标转着圈圈，接近家门才恢复4g。
也加载出了信息。
干干净净的微信页面，跟宁见薇差不多，但多了几张照片，一年前两年前，随手抓拍的风景，定位都是英文。
微信名叫balance。
均、均衡？
宁见薇张了张嘴，好随便。
又瞅了一眼自己：见微。
好像也差不多……
那他的名字，是段均衡？
好奇怪呀，也许是同音不同字吧。
宁见薇犹豫了一下，没有打备注，默认分到了同学组。
等下次见面……再问问他具体的字好了。
于是宁见薇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东西——他的西装外套还在她身上。
推开门，宁见薇陷入了沉默。
挂了电话之后，宋晓杰仍心有余悸。
段君珩何时用这样平和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他想起电话里后面那句明显不是对他说的话，突然反应过来是为什么——难怪说出去透透气后再也没回来过，原来是遇上爱豆了。
宋晓杰第三十一次避开投资商的眼神。
投资商步入中年，身材发了福，挺着大大的肚子，笑起来是和蔼可亲的——宋晓杰却笑不出来。
段君珩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种饭局是说跑就能跑的吗？宋晓杰真怕一旦出了这酒店，他连带段君珩会被投资商毫不客气地拉进黑名单。
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投资商。在商业界他一直以狠戾出名，很少有这样心平气和的样子。
分明等人等了近一个小时。
包间的门被缓缓推开，几乎将宋晓杰气死的男人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他的语气平静，“出了点事，出去了一趟，久等了，对不起。”
道歉道得倒是挺诚心的。
哪知道桌上几个投资商比他更客气，竟是一丝计较也无，“没事没事，段先生过来坐，我们可以继续谈。”
——还客客气气地称他为“段先生”。
宋晓杰觉得自己得折寿。
段君珩到底是怎么样做到一脸坦然的？
事情终究是谈妥了，投资商先离开，还说改日再约。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宋晓杰跟在后面恨铁不成钢，“段君珩，你粉你家作者也要有个度，这么重要的饭局是说翘就翘的吗？”
面前的男人摇摇头：“不能不走。”
那时他站在酒店的天台上吹风，屋檐之外大雨滂沱，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路口等车的小姑娘。
接连几辆出租车都被旁人抢了去，小姑娘几次欲言又止，脚刚迈出来又缩回去，雨打在她身上，单薄叫人怜。
他是这样想的，然后毫不犹豫地下楼去开车。等到了小姑娘身边，近距离看发现，她的双眸果然是红的。
段君珩也不能理解，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连出租车都要抢，任着小姑娘站在风里雨里呢？
于是，他去做了那个路见不平的路人。
“……”宋晓杰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是说要好好工作吗，你不能为自己想想。虽然你曾经很有钱，但这几年哪里有多少剩余？你还要给你家大大投雷抽奖。这个饭局有多重要你知道吗？别看投资商没说什么，要是留个不好印象你完蛋了……”
段君珩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不想告诉他真相了。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那几个投资商客客气气地称呼他为“段先生”么。
他见他缺过钱么。
他以为为什么自己出去留学都不被炒鱿鱼，他还能继续当他的经纪人？
自己怎么会有一个……如此傻白甜的经纪人？
好无力。
显然宋晓杰并没有领悟到他眼神的含义，喋喋不休地扯了一大堆，等上车后，转而又道，“你是想追她吗？我看你这么喜欢她。”
刚刚段君珩喝了点酒，车便由宋晓杰开。此刻男人坐在后座，肩膀懒懒地靠着，屈着腿，气息散漫了下来，却也是优雅的。
听见他摇头道：“不是。”
宋晓杰倍感莫名：“可你……关于她的事情那么上心，暗恋者才会这样做，还说不喜欢她？”
“不是那种喜欢，”他的语速缓慢，“是崇敬。”
宋晓杰啧了声，“你这都追人家门口来了，痴汉都没你这么疯狂吧？”
“你不懂的，”男人的目光移向窗外，薄唇一张一合，看着路两侧的景物在眼中渐渐模糊下来，“那时候网上骂的很难听，她断更也是意料之中。你没有看过她的所有文，一个干净无忧的小女生写不出来那样的文字。”
“她的故事很多，也很压抑。”
“她消失几个月，杳无音信，我很怕她……”男人握紧手，一节青筋向上突，“怕她受不了那些流言，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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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在西装外套下的小姑娘闻言看过来，额头上少许碎发动了动，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嗯。”
笔名是初三时候起的，那时候宁见薇再社恐，三年下来，成绩好人甜脾气很好，倒也有那么一两个说得上话的小伙伴。同学之间总是爱起外号的，尤其是上语文课的时候，学到“见微知著”这个词，大家就一起喊着——
“微字错了错了！”
“宁见薇同学的小名是不是叫知著啊？”
“这是起名字时翻成语字典了吗？”
这个时候，宁见薇总是板着一张小脸，认认真真地解释：“不是，是薇草的意思。诗经中的‘采薇采薇，薇亦作止’、还有‘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的那个薇。”
然后就引起一阵哄堂之笑。
等到宁见薇开始给杂志社投稿，填写笔名的时候，她心念一动，写下了“知著”两个大字。
一用就是八年。
段君珩想起她刚刚的自我介绍，有点好奇，“你说是薇草的薇……为什么不是蔷薇？”
他觉得她是个小女生。
小女生啊，应该更偏向蔷薇花这样的。
副驾驶上的姑娘低了低头，声音细细的：“薇草是一种野豌豆，冬天发芽，春天长成，夏天开花结果，嫩茎、嫩叶和果实皆可食。”
倒是答的飞快，也许同样的话不知在心里说了多少遍。
男人好看的睫毛微微动了动，鼻尖发出一点点颤音：“嗯？”
“蔷薇品种多，每一种都很好看，放在百花中也是显目的，”小姑娘拉拉西装领口，吸了吸鼻子，“我也不耐寒。”
他踩下油门，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拉成一条线，夹杂着一声轻笑。
伸手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点。
这种天气很尴尬，外面下着暴雨，于是窗户紧紧关着，不开空调实在是闷得难受。开了又有风，往小姑娘身上带，吹得她冷。
住的地方是市中心东西走向的大路，沿着路拐进去，驶入一条保留着年代气息的小巷子，再往前甚至可以看见标有“文化遗产”的门牌。这样的住宅称不上小区，停车场都是住户自发圈的，车便直接停在路边。
车里有伞，下车的时候段君珩顺手拿了，撑起来，为小姑娘拉开车门。
她将西装外套披在肩膀上，走出来，站在他身边。她是真的小——段君珩在心里暗暗比划，堪堪到自己肩膀。
走进防盗门不过两步路，伞刚撑开便要收起来了。宁见薇快步进了去，回头看他，下巴尖儿晕着一点点路灯的暖黄。
再往上是一对狭长的丹凤眼。眼睑拉成一条优美的线，蜿蜒成深邃的弧度，汇聚在眼角的一颗小小泪痣上。
他是真的好看，宁见薇再一次想，努力地描摹着线条，意图记住他的脸。
更深刻一些。
然后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他的眼瞳，惊得宁见薇别开脸，匆忙往上走。
背后的手电筒亮起来。
楼道的声控灯只有一层与六七层有，其余都是黑漆漆的。巷子里也没多少灯光，渗了一点点过来，将影子拉长。
听着身后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看着两个手电筒交错的灯光，宁见薇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夜里上楼，她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
便听见男人说道，“应该每一层都装上声控灯的，这样走也不方便。”
他的语气很严肃，好像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件正事来对待，宁见薇抿抿唇，不知该回答什么，裹着西装外套，点了点头。
平日里觉得漫长的七层楼，到了今天，宁见薇竟是萌生了一种“若是再高点就好了”的想法。
她为自己深深吃了一惊。
怎么这么不矜持。
走到六层，段君珩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在看见上面的来电显示后，他把手机往耳边挪远了些，才接了电话。
“知道了，一会儿过去。”
听见他的声音，离了半层楼的宁见薇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对上男人温温的笑：“没事，有点事，不能现在回家了。”
要走的样子。
她“噢”了一声。
男人却是走了几步，接近她，将屏幕翻转过来，一点点亮光映着他的脸，“我最近可能比较忙，加个微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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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的，宁见薇拿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
下一刻他转身迅速下楼，有着腿长的优势，蹬蹬蹬的步子很快，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她。
楼道里信号不是很好，右上角的图标转着圈圈，接近家门才恢复4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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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均衡？
宁见薇张了张嘴，好随便。
又瞅了一眼自己：见微。
好像也差不多……
那他的名字，是段均衡？
好奇怪呀，也许是同音不同字吧。
宁见薇犹豫了一下，没有打备注，默认分到了同学组。
等下次见面……再问问他具体的字好了。
于是宁见薇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东西——他的西装外套还在她身上。
推开门，宁见薇陷入了沉默。
挂了电话之后，宋晓杰仍心有余悸。
段君珩何时用这样平和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他想起电话里后面那句明显不是对他说的话，突然反应过来是为什么——难怪说出去透透气后再也没回来过，原来是遇上爱豆了。
宋晓杰第三十一次避开投资商的眼神。
投资商步入中年，身材发了福，挺着大大的肚子，笑起来是和蔼可亲的——宋晓杰却笑不出来。
段君珩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种饭局是说跑就能跑的吗？宋晓杰真怕一旦出了这酒店，他连带段君珩会被投资商毫不客气地拉进黑名单。
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投资商。在商业界他一直以狠戾出名，很少有这样心平气和的样子。
分明等人等了近一个小时。
包间的门被缓缓推开，几乎将宋晓杰气死的男人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他的语气平静，“出了点事，出去了一趟，久等了，对不起。”
道歉道得倒是挺诚心的。
哪知道桌上几个投资商比他更客气，竟是一丝计较也无，“没事没事，段先生过来坐，我们可以继续谈。”
——还客客气气地称他为“段先生”。
宋晓杰觉得自己得折寿。
段君珩到底是怎么样做到一脸坦然的？
事情终究是谈妥了，投资商先离开，还说改日再约。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宋晓杰跟在后面恨铁不成钢，“段君珩，你粉你家作者也要有个度，这么重要的饭局是说翘就翘的吗？”
面前的男人摇摇头：“不能不走。”
那时他站在酒店的天台上吹风，屋檐之外大雨滂沱，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路口等车的小姑娘。
接连几辆出租车都被旁人抢了去，小姑娘几次欲言又止，脚刚迈出来又缩回去，雨打在她身上，单薄叫人怜。
他是这样想的，然后毫不犹豫地下楼去开车。等到了小姑娘身边，近距离看发现，她的双眸果然是红的。
段君珩也不能理解，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连出租车都要抢，任着小姑娘站在风里雨里呢？
于是，他去做了那个路见不平的路人。
“……”宋晓杰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是说要好好工作吗，你不能为自己想想。虽然你曾经很有钱，但这几年哪里有多少剩余？你还要给你家大大投雷抽奖。这个饭局有多重要你知道吗？别看投资商没说什么，要是留个不好印象你完蛋了……”
段君珩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不想告诉他真相了。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那几个投资商客客气气地称呼他为“段先生”么。
他见他缺过钱么。
他以为为什么自己出去留学都不被炒鱿鱼，他还能继续当他的经纪人？
自己怎么会有一个……如此傻白甜的经纪人？
好无力。
显然宋晓杰并没有领悟到他眼神的含义，喋喋不休地扯了一大堆，等上车后，转而又道，“你是想追她吗？我看你这么喜欢她。”
刚刚段君珩喝了点酒，车便由宋晓杰开。此刻男人坐在后座，肩膀懒懒地靠着，屈着腿，气息散漫了下来，却也是优雅的。
听见他摇头道：“不是。”
宋晓杰倍感莫名：“可你……关于她的事情那么上心，暗恋者才会这样做，还说不喜欢她？”
“不是那种喜欢，”他的语速缓慢，“是崇敬。”
宋晓杰啧了声，“你这都追人家门口来了，痴汉都没你这么疯狂吧？”
“你不懂的，”男人的目光移向窗外，薄唇一张一合，看着路两侧的景物在眼中渐渐模糊下来，“那时候网上骂的很难听，她断更也是意料之中。你没有看过她的所有文，一个干净无忧的小女生写不出来那样的文字。”
“她的故事很多，也很压抑。”
“她消失几个月，杳无音信，我很怕她……”男人握紧手，一节青筋向上突，“怕她受不了那些流言，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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