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五十六章_乱世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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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第五十六章

  下午聂丹又来拜,一连数日,政事堂内前来吊唁的官员络绎不绝,来吊唁孙舆未必是正事,只是一来,全都冲着游淼去了。游淼心事重重,外有二帝之事压着,也不知道李延办成了没有。内又有赵超要伪造遗嘱,实在令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偏生访客又一群一群地来,都是探听游淼口风的。

  如今正是个暗流涌动之局,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天启会归向何方。然而不管是太子还是赵超当权,政事堂的地位都至关重要。官员们也说不准太子会不会继续重用游淼——毕竟当年京中之事也有耳闻,六部里有不少人被救出来的,曾经的太|子|党们也与游淼关系甚好。难保太子归来,游淼不会获得重用。

  游淼心里本来就不少事,然而络绎不绝地有访客上门来,只得强颜欢笑,客气接待。孙舆也算高寿,做了场白喜,吊唁的奠仪都是五两,十两的,翰林院的学生们联名送了挽联“高风亮节”,又封了二十两白银,游淼只收了二两,剩下的都退了回去,不敢收穷学生的钱。

  余下诸官,游淼都按身家打量,有豪富的士族便全盘收下,清官也不便多收。第一天算下来,林林总总,竟是有上千两。游淼与唐博商量,使这些银钱将政事堂略作修缮,余钱尽数入库,以资助穷困学生。

  明年科举就要重开了,预备下一笔政事堂的资金来培养国家栋梁,这样也好,想必正顺了孙舆遗愿。这夜唐博守夜,游淼实在操心过度,回到屋内倒头就睡,再顾不得别的了。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又有人摇他,游淼倏然就火了。

  “还让不让人睡了!”游淼怒道。

  摇他的人却是唐博,整个房内站了近十人,游淼定了定神,仍是夜中,搭好灵棚后不是都回去了么?怎么这半夜三更的都回来了?

  游淼回过神,问:“怎么?”

  没有人说话,房内鸦雀无声,全部人都看着游淼。

  唐博沉声道:“北方回来的那两位,途经清县时驾崩了。”

  游淼刹那不知该说什么好。

  唐博道:“聂将军已进宫去了,你最好跟着去看看,别出大事。”

  游淼心念电转,抓起衣服胡乱套上便朝外跑,唐博短短两句话,彼此都明白了一切——唐博与游淼所猜想的一致:赵超竟是下了狠手,杀了太子与太上皇!

  这夜游淼一出去,便惊疑发现,整个茂城内的守备森严了许多,仿佛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什么人?!”御林军把守宫门,拦下了游淼的马车。

  “我。”游淼道。

  “宫中不能通行!”御林军守卫见是游淼,口气松动了些,躬身道,“游大人,恕小的不能放行。”

  游淼道:“陛下吩咐的么?”

  “唐将军吩咐的。”守卫道。

  游淼:“什么时候开始戒严的?”

  守卫想了想,知道游淼与唐晖交好,只得老实道:“前日便开始了,昨日游大人您没上朝,是以不知。”

  游淼心里一算,也就是李延归来的那天起,应当就开始戒严了。二帝驾崩之事,与赵超一定脱不开关系。

  游淼又道:“那聂将军怎么进去的?”

  守卫不敢做声,游淼道:“既然拦不住,就把我也放进去,我自会朝唐晖分说,不让你们担干系。”

  守卫又有点为难,游淼道:“要么你趁现在去请示唐晖一声,若耽误了事,就得你俩担干系了。”

  守卫无计,只得放行。

  游淼心思七上八下,车过后宫时他忽然道:“停下。”

  马车停了。

  游淼疲惫地倚在车里,这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见了赵超的面该对他说什么。然而这消息来得太快太突然太震撼,以至他醒来时脑子里一片混乱。上车,进宫,思海中一片空白。直至现在,他还没想好要与赵超说的话。

  质问他?愤怒?这些聂丹已经做了。

  太子与老皇帝已经死了,这件事早朝时,必然将引起全国震动。自己面对赵超时,能说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赵超抢先一步,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甚至瞒过了他游淼。

  游淼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自己接下来有什么选择?第一个,也是赵超最希望看到的,游淼能明白一些事,不再提二帝之死,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辅佐赵超;第二个:质问赵超,并表述自己的愤怒。与他分道扬镳;第三个:纠集群臣,直接说出真相……

  若采取第三种行动,势必将彻底激怒赵超,而自己没有证据,能说什么?料想聂丹也是如此。聂丹在听到死讯的时候,必然就会猜到一切内情。所有人都能明白,这事必然是赵超下了手脚。然而起初谁也不会朝这个方向想,毕竟大家都觉得,赵超还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纵是想下手,也要顾及全国的读书人,以及江南的士族意向。

  “弑父”“弑兄”这种罪名必然是被子孙后人所唾骂,后人提及时,绝不会放过赵超。

  但他偏偏就这么做了……游淼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赵超胆敢这么做,必然也是有所准备的。这种时候,聂丹已经进宫了,人也死了,说什么都不能令太子死而复生。所以,激怒赵超的一切举动,都纯属多余。

  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个时候冲动。唐博会在四更时叫他游淼起床,或许就是吃准了他会进宫来。想到这里,游淼更是出了一身冷汗,局势一复杂,自己险些便踩进了陷阱。

  “打道回府。”游淼吩咐下去道。

  马车又绕了个弯回去,游淼心力交瘁,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李治烽也没有家书回来……天已亮了,东方露出鱼肚白。

  “等等。”游淼又道,“在侧殿前先停着,反正也快上早朝了。”

  车夫便停了车,游淼脑袋嗡嗡地响,入了茶房喝茶,等候上朝。未至五更,朝中官员都陆续来了,可见昨夜所有人都没睡好。各个过了一巡茶,各家有各家的茶,有的喝瓜片,有的喝银针,有的喝雀舌,有的喝碧螺春,而平奚、谢徽等数人,喝的却是游淼家中产的江波乌龙美人吻。

  游淼朝谢徽点点头,官员们都沉默不语,心思各异。

  谢徽忧心忡忡道:“游大人来得早。”

  游淼叹了口气道:“喝不惯厅里的茶,谢大人……”

  谢徽会意,马上将茶叶匀了些给游淼,游淼喝了口,眼睛熬夜熬得发红。平奚忽然道:“今天怎来得这么早?”

  游淼淡淡道:“各位大人不也是一样么?”

  一语出,无人接话。

  游淼道:“昨夜政事堂收到消息,我连夜进来,但半路改了主意,打算先在此处等候各位大人,待会儿再一起上早朝去。”

  诸文官神色各异,游淼心内细忖,知道他们心里有愤怒的,有无奈的,也有悲伤忧愁的,更有不少,当初说了不少话,如今恐怕赵超事后报复,全家遭灾。

  刑部尚书道:“游大人,刑部四更时接到绿水营处的消息,聂将军被押了进去。”

  游淼心中猛地咯噔一响,绿水营是天牢!聂丹就这么被赵超收押了?!糟了,还好昨天晚上没去触赵超的霉头。

  诸人议论纷纷,有不知二帝驾崩消息的,便朝旁人询问聂将军犯了什么事,却无人敢应答。游淼寻思片刻后道:“这么说,各位大人早朝时请勿冲动,一切待得虎威将军归朝后再说。毕竟咱们都不知内里详情,也不好朝陛下询问。”

  “是这么说。”谢徽慢条斯理道,“聂将军那处,还劳烦游大人多转圜了。”

  游淼点头,抬眼看了众人,知此处官员都有兔死狐悲之感,不免又叹了口气。就在这时,殿上金锣响,也比平日提前了一刻钟,百官便纷纷出去,上殿入朝。

  早朝中赵超第一件事便是公布了二帝的死讯。

  “本以为不日间便能卸下肩上的担子……”赵超双眼通红,悲切不胜,沉声道,“如今骤闻噩耗,朕不知如何是好……”

  李延也是悲从中来,低声道:“陛下节哀,保重龙体。”

  群臣脸上表情十分复杂,都在观察赵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殿上肃静,百官眼睛通红,林正韬出列道:“陛下,未知太上皇与新帝为何得病……此事实在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

  赵超叹道:“父皇早在北方之时,便遭鞑靼折磨,落下一身病,皇兄身体本已抱恙,据信使禀告,出祁山过清河时,皇兄回到故土,喜不自胜,勉强出游,徘徊溪畔,被毒蛇所啮。虎威将军赶至施救,奈何蛇毒猛烈,回天乏术……当夜皇兄便西去。父皇抱病多年,知皇兄死讯时,夜半咳血而亡。”

  群臣耸动,林正韬又问:“陛下,派去跟着的人,如何能让人自行出游?当时是谁跟着?中的什么蛇毒,又是在何处中毒?”

  游淼有点意外,林正韬素来与他不和,但每次朝上发言,都并未抱有私心。如今竟敢当廷询问赵超,说出了百官不敢说的话,这御史确有铮铮铁骨。

  “目前尚不清楚。”赵超答道,“唯有待刑部侍郎谢权归来,再行询问。”

  赵超叹了口气,说:“今日早朝便到这里罢……”

  孰料这个时候,游淼却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

  赵超神情一动,游淼眉毛一扬,问道:“臣有一事不明白。”

  游淼这一问,令朝上众人与赵超同时心里打了个突。游淼却是想得清清楚楚,今日不站出来表态,自己势必将无颜再去面对聂丹。谁当皇帝是一回事,谋杀父兄,毒死太子又是另一回事。游淼可以容忍赵超逼太子禅位,毕竟那是自保之策,游淼也将希望寄托于赵超身上,期待他能收复中原。

  然而弑父杀兄一道,令游淼无法接受,他甚至不停地说服自己,赵超不会是这样的人,他也抱着这最后的希望,期待在早朝上求证,赵超向他证明,自己不是这样的人。

  “李翰林肩负出使之责。”游淼朝李延道,“为何签订文书后,不亲自前往大安,迎回北方二帝,而是留在祁山北部大军中,让虎威将军与谢权前去?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合常理。”

  李延脸色一变,却在顷刻间恢复镇定:“这是陛下权衡后的决定,李治烽乃是犬戎出身,有他前去与鞑靼交涉,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谢权更是精于谈判,游大人,你还有什么问题?”

  游淼冷冷道:“既然迎回二帝,你为何要亲自回宫报信?不在前线护送二帝归来?”

  这话一出,朝中所有人都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赵超却接过话,替李延答道:“是朕召他回来的。”

  游淼问:“为何召他回来?”

  赵超:“朕有事与他相商。”

  游淼:“何事相商?”

  刹那早朝上剑拔弩张,游淼这话几乎要顶到赵超脸上去了,赵超强忍着怒气,不住发抖,颤声道:“游淼,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游淼淡淡道:“臣只是不明白,李翰林为何会连夜回来而已。陛下恕罪。”

  早朝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几乎所有官员都屏着呼吸,谁也料不到游淼竟会在这种时候,直接朝赵超发难。若说二帝之死对谁最有利,无疑就是对他游淼,若是说谁最不会去质问赵超,自然也是他游淼。

  但游淼就偏偏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将了赵超一军,同时也震慑了文武百官,一身血性之气无畏无惧。

  游淼一躬身,心里已有判断,定是赵超下的手无疑,将李延提前召回,一是为了把他召回来让他脱身,以免事发后不得不朝他问责,甚至斩杀以平民愤;二,李延必然在谋杀二帝一事中,充当了主谋角色,不在得手时第一时间朝赵超回报,赵超简直寝食难安。

  而游淼在清晨恢复了镇定后,瞬间就抓到了细节蹊跷,当廷问得赵超无法做声。

  百官无人开口,一时间都看着皇位上的赵超。

  赵超静了许久,终于道:“朕是想安排李翰林,筹备退位事宜,让新君接手。商量待得皇兄回来,再如何功成身退。”

  游淼本已不愿,也不能再问下去,闻言便点了点头,沉声道:“陛下肩上的责任,只怕是交付不掉了。”说毕又叹了口气。

  游淼终于还是选择了退让,至少不要在廷上逼得赵超太过。然而林正韬却不放过他,又问:“陛下,臣也有一事不明。若是商议退位之事,当寻政事堂与礼部,纵是要拟诏书,翰林院也非是李大学士做主,何必要让李翰林提前回来?”

  这一句登时刺痛了赵超,赵超冷冷道:“李延最知朕的心意,何如?!”

  林正韬又道:“那么,又不知昨夜天下兵马大元帅,护国大将军聂丹,究竟犯了何罪,被投入绿水营天牢?”

  赵超刹那色变,游淼暗道糟糕,这话就连他也不敢问,然而林正韬居然就这么问出来了!

  所有人都在朝林正韬使眼色,林正韬却丝毫不惧,冷冷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聂帅无过有功,一国大将,说关就关,未下诏,未列罪,四品以上官员,若获御赐之罪,也需朝群臣公布,陛下要如何朝天下人解释?”

  这么一来,局势再次僵住。

  赵超显是怒不可遏,冷冷道:“聂丹妄图行刺朕!不将他投入天牢,今天你们就见不到朕了!”

  石破天惊的一语,游淼险些要晕了,今日早朝上,事态几乎是朝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赵超一说出这句话,无疑是将聂丹打成了逆贼。若要坐实此罪,不仅对聂丹,还是对天启全国,事态都不堪设想。

  “陛下。”谢徽终于上前一步道,“陛下息怒。”

  “陛下请息怒。”刑部尚书林洛阳也上前一步道,“聂将军为国为民,从未以权谋私,可见其忠心耿耿。他毫无行刺的动机,只怕是一场误会。臣以为,陛下不如将聂将军召进朝中,当着臣子们的面问个清楚,既说聂帅动手谋害,也应拿出理由来,才好安天下人的心。”

  赵超气得直发抖,他自登基以来,第一次碰上这种局面。

  “假以时日,朕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赵超道,“今日到此为止,退朝!”

  赵超起身,走了。

  殿内死寂一般的沉默。

  游淼下朝来,只觉一片混乱。

  众臣都看着游淼,游淼勉强笑笑,点头。

  谢徽认真道:“眼下之计,该如何是好。还想问问游大人的意思。”

  游淼看着周围的文官们,一时间竟是觉得有点荒唐,曾经他们是站在敌对的立场上,可碰上这件事,却是所有人都站到了一起。

  平奚开口道:“首先要保住聂将军的性命,否则天启……危矣……”

  “各位大人是否想过。”林洛阳道,“此事会不会是鞑靼人的反间计?”

  “也有可能。”谢徽点头道。

  其余官员沉默,游淼叹了口气道:“陛下不会杀聂将军,此事我可担保。”

  “若真要杀。”林正韬叹道,“说不得身家性命,一齐押上去保他罢了。”

  正说话时,李延脸色铁青,从角门中出来,匆匆经过午门,看也不看聚在一处的群臣,径自朝宫门外去。游淼心里实在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次他是与李延彻底翻脸了。他没有料到李延会朝赵超出了这么一条毒计,也没想到赵超竟会相信李延。

  一切或许也就像赵超所说那样,他只是想把自己摘出来,而李延,却又正好当了这个替死鬼。

  游淼道:“各位大人,请先回去罢,此事不可再提。问清楚了又能怎么样?”

  这话终于说了出口,问清楚了又能怎么样?难道治赵超的罪?太子与太上皇已经死了,就算将赵超收押论罪,也再找不到人来替他。自今日早朝起,笼罩在诸人头顶的乌云与绝望,正是缘此而生。什么事情不怕正义渺茫,而是在伸张了正义之后,一切都付诸东流。

  世间有太多的无奈,众官员只得叹息,各自离宫。

  游淼在回政事堂的路上,想到平奚与林洛阳等人,看李延的目光,忽然又想起了出使前,他们几个聚会时,谢权说的话。平奚等人是不清楚内情的,也不知道游淼要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游淼便马上吩咐,将车赶去兵部。

  到得兵部时,平奚与林洛阳、秦少男三人,正在后堂内,游淼不让通报,直接便进去了。三人一见游淼,脸上便微有尴尬。

  游淼也不啰嗦,直接就解释道:“当初我说我有办法,并非指弑君之事,而是想让太子禅让。但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

  “你昨夜没入宫?”平奚问,“听说聂将军与陛下打起来了。”

  游淼至此才知事态严重,摇头道:“没有。”

  秦少男叹道:“是李延与谢权的安排,那天说完之后,我才觉蹊跷。”

  秦少男一说,游淼登时也觉蹊跷,这么说来,谢权已经是李延的人了?这件事里,只怕谢权也无法置身事外,那么李治烽呢?他是否知道?游淼暗暗后怕起来,万一连李治烽也听赵超的话,便所有人都被卷进去了。

  平奚看游淼脸色,便知道他心中所想,安慰道:“你别多想了,一切等李治烽回来再说。”

  游淼只得点头,长吁一声,让众人静观其变,回了政事堂。

  当夜,游淼朝政事堂分说了此事,诸给事中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只有唐博略觉蹊跷,但也没有询问。数夜里众弟子给孙舆轮流守孝,过完头七后便要送棺出殡,以免与国丧撞上。

  游淼守灵之时,一直等着赵超给他的一个解释。他假设了许多个可能,但无论哪个可能,他都无法接受赵超的欺骗与背叛。料想聂丹比他自己更怒。第二天起来时,乔蓉找到政事堂内,两眼通红,什么也没说,游淼一眼看去便知道了。

  游淼:“他性命不会有碍。”

  乔蓉:“我知道,他亲口说的,前天夜里,他说进了宫,多半就不会再回来了,他还说他是自愿进去的,只要他被治了罪,百官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猜他多半一时三刻,也不愿出来,你不必为他求情。”

  游淼十分愧疚,乔蓉又道:“姐知道你们都不容易,但你帮我打听打听,看看能递点东西进去不,给他捎点吃的、穿的,再带点铺盖过去。”

  游淼道:“你回去准备,我想想办法。”

  游淼知道赵超不会杀聂丹,但也不打算在这么敏感的时期去见他,毕竟早朝之后,所有人都成了赵超心里的箭靶子,或许自己也引起了赵超的猜疑。他一去找聂丹,赵超马上就会知道,更会猜他们说了些什么。

  乔蓉见游淼脸色不太好,便问了些话,游淼倒是不怕乔蓉,毕竟彼此在一起多年,乔蓉不可能出卖他,便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乔蓉听得无奈唏嘘。

  “我是女人,家国大事,是不懂的……”乔蓉无奈道。

  游淼笑笑,说:“有的时候,女人比男人更深明大义。当年我也钦佩李延的媳妇,只没想到,如今与李延落得个这般境地。”

  乔蓉又道:“你结义兄长一直很器重你,找他把话说开,他是个豁达英雄,不会与你计较,安心罢。”

  游淼苦笑点头,两人到了御林军大营。

  天牢由御林军亲自把守,而御林军的统领正是唐晖。游淼先是找到唐晖,唐晖也没说什么,将腰牌给了游淼。毕竟以两人的交情,不需要再说连累一类的话。

  游淼带着乔蓉进了大牢,内里阴暗潮湿,耗子跑来跑去,有一股酸臭味。沿路走去,不少牢房里都空着,这里是扬州司从前关押犯人的地方,后被改成了新的天牢。然而赵超当政后,虽说并非升平治世,用典也未曾过苛,是以天牢几乎没有什么犯人。大部分的死囚都被关在了刑部的大牢里。

  游淼走过狱底长廊,忽见一大汉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坐在角落里抓虱子,吓了一跳,天牢里居然还有人?

  “游大人?”那人也颇意外,笑道,“怎么朝这里来了?”

  游淼认出那人竟然是涂日升,暗道自己居然把他给忘了,年前批了次秋后问斩,又顺延了一次,料想便将涂日升关着。走廊尽头,聂丹却道:“你回去,我不会与你说话。”

  “聂大人。”乔蓉道。

  “乔姑娘?”聂丹难以置信道:“你怎么来了?”

  乔蓉到铁栅旁,将准备好的衣物递进去,游淼拿出狱卒给的钥匙,打开牢房门,让乔蓉进去,乔蓉摆开吃食,淡淡一笑道:“我来陪聂大人喝酒。”

  “哈哈哈。”聂丹反而笑了起来,莞尔道,“来,喝。”

  游淼倚在栅栏一旁,聂丹打量游淼一眼,说:“你也来喝罢,四弟,只谈风月,不谈国事,今天大哥,依旧还是你的大哥。”

  游淼道:“我喝不下,你俩喝罢。”

  说毕游淼到走廊前端去找涂日升说话。涂日升笑道:“那边那位就是战神聂将军?”

  “是啊。”游淼笑道,“闻名不如见面?”

  涂日升笑笑道:“确实如此。”

  游淼道:“近来过得如何?”

  涂日升遗憾道:“十足无聊,只盼有个人说说话。游大人,你没兑现承诺。”

  游淼乐道:“我怎么没兑现承诺,当初我只说能保住你性命,可没说别的。”

  涂日升嗳了口气,转了话头,问道:“被关了一年,你说我还有机会出去么?”

  游淼道:“等罢,等个天下大赦,说不定有机会。”

  “我看难。”涂日升道,“外面怎么样了?”

  游淼道:“大家都有田地种,有饭吃了。”

  涂日升:“你可不许骗我。”

  游淼:“我巴巴地特地跑一次天牢来骗你?”

  涂日升一想莞尔,答道:“也是,都说当今陛下是圣明天子,连我都不杀,可见是体恤民意的。”

  游淼叹了口气,想到赵超种种,没有接话。不片刻乔蓉过来,朝游淼道:“你大哥让你过去喝杯酒。”

  游淼以眼神询问,乔蓉微微颔首,示意他安心,游淼便起身过去,聂丹便给游淼斟了酒。

  “你姐都说了。”聂丹道,“喝一杯罢,四弟。”

  游淼便道:“大哥,你不可使倔,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聂丹苦笑,两人一饮而尽,聂丹摆手,半晌说不出话来,那酒甚烈,游淼喝完之后喉中火辣辣的。

  “来日若胡人南侵。”游淼喃喃道,“大哥你终究还是得出兵打仗,不能坐视不理。”

  聂丹不语沉吟,叹了声。

  “我本想余生就在此渡过。”聂丹低沉,有力的雄厚声音在牢中回荡,“可如今大哥又觉得不甘心。你说,四弟,大哥当初来找你,与你结义,你怪不怪大哥害了你,害了二弟与三弟?”

  游淼一怔,半晌不得言语,鼻子一酸,哽咽道:“怎么会?从未怪过你。”

  聂丹叹道:“事到如今,已脱出你我控制,你不必再自责了。纵是一生料敌如神,步步为营的孙参知,也有不能掌控之时,人力终有穷之时。三弟登基之日,你给他的一封信,写得很好。上畏苍天,下惧万民。不仅身披黄袍,身为九五之尊的他是如此,你我身为人臣,亦应如此。”

  游淼默默点头,知道聂丹也是在劝他。既然走到这般地步,聂丹与赵超自然是恩断义绝,谁也不会与一个杀兄弑父的人结义,不管是天子还是乞丐,这与他的地位无关。

  在那一刻,游淼也生出了心灰意冷之意。

  “大哥保重。”游淼道,“我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不可再来看我。”聂丹极低声道,“也不可纠结众臣为我求情,假以时日,他必定会发动朝中清洗,这些事,这些人,他都分毫不差记在心里。你若想保住自己,保住二弟,便听大哥一句,示弱,归乡。”

  “韬光养晦。”聂丹道,“明哲保身,此时的时局已不是你能左右的了。切记。”

  游淼心中一动,神情复杂难言,看着聂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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