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更恨你？
第43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更恨你？
来得及吗？
萧睿的问题让林阅辰沉默了。
他很感动于萧睿的真诚,也感激他对自己抱持的长久的、持续的感情。
这大概是他人生里最软弱的时候。如果有个人来分散心神，如果有个温暖的怀抱来替代曾经日日夜夜的陪伴，是不是心里淤积的空寂,那些每日每夜、每时每刻如蛆附骨的凌迟的心理切割,多少可以被救赎？
但,人可以这么自私么？
如果他最终也没有等量的感情去回报,那他和陆云毅,区别又在哪里呢？
林阅辰抬起头，认真看着萧睿。
如果他们的遇见在他和陆云毅遇见之前，也许这会是他人生里最好的感情和结果。
可是没有如果。
“学长。”林阅辰低声但坚决,“抱歉。我现在没有开始新的感情的能力。””
“你们分手了？”萧睿敏锐地捕捉到了林阅辰话里的细节，眼睛瞬间亮了。
林阅辰看了眼桌上线条流畅的冰酒酒瓶，没有回答。
即使得到了拒绝，萧睿依真诚：“小辰,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萧睿的真诚和感情纯粹,却让林阅辰更坚决也更果断地摇了头：“这不合适。”
“好，暂时不能接受新的感情没有关系,你可以多考虑一段时间,我可以等。我说了,我愿意等你,多久都可以。”萧睿坚持着,却依然温柔，“我冷静评估过所有和你在一起之后的可能和结果，所以就算最后我们没有得到我想要的最理想化的未来,也不是你的责任。”
“学长……不行。至少现在……”
林阅辰还想说什么,萧睿却笑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怪我来晚了。你不要觉得别扭，我还是你学长，至于等待，那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只要你觉得时间、心情、感觉合适了，和我说一声就好。”
他收回手，又对林阅辰眨眨眼：“而且没准那时候我已经移情别恋了，你可别怪我。毕竟我也是挺受欢迎的。”
尴尬的气氛被他的玩笑冲散了。举起酒杯，萧睿又碰了碰林阅辰的酒杯：“希望有一天，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吗？
林阅辰机械地喝下那杯酒，又沉默地看着萧睿给他倒了第二杯。
他的愿望，现在到底是什么呢？
有张自信十足的脸浮上心头，林阅辰又一仰头喝下一杯酒，把那张脸冲散了。
萧睿和林阅辰共同的朋友不多，但宁市本就是个小地方，彼此的交际圈和共同记忆也不少，萧睿又极其会说话，任何话题都能被他聊得饶有趣味，聊着聊着，长久禁锢在林阅辰心上的闷郁随着轻松自在的聊天气氛散去了不少，一瓶冰酒和萧睿自己喝的一瓶红酒也见了底。
直到站起来，林阅辰才发觉自己有些头晕，步履也不是那么平稳了。
萧睿见到林阅辰摇晃，忙踏前一步扶住了他：“小辰，你没事吧？”
“没事。”林阅辰借着萧睿的力站稳了，“就是有点晕，吹吹风应该就好了。”
说着，萧睿也步履不稳地失去了重心，旁边的服务生忙忙扶了一把，才没带着林阅辰一起摔倒在地。
两个人彼此无奈地笑了笑，萧睿说：“我也有些小醉了。去我酒店房间休息醒醒酒，我再送你回去。”
出了餐厅，一吹风，再走回酒店，倒是喝了一整瓶红酒和小半瓶冰酒的萧睿醉意上来得更快了。
踉踉跄跄走回房间，萧睿一把倒在了床上，虽然依旧言语清晰地说着“小辰，等我醒醒酒，就送你回去”，但不过几分钟之后，他就睡着了。
林阅辰也觉得心脏突突跳动，微醺的感觉慢慢转向醉意。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仰靠在沙发靠背上，给爸爸打了个电话说在萧睿住的酒店房间聊天，如果太晚了就天亮再回去之后，也昏昏沉沉地陷入了倦意中。
第二天早上，林阅辰醒来时，萧睿也已经醒了。
他看林阅辰从沙发上坐起来，带着歉意笑着递过来一杯水：“不好意思，我倒是先醉了。”
林阅辰接过温水喝了一口：“你高铁什么时间？没有耽误吧？”
“没有。”萧睿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从酒店出发，如果路上不堵车的话，到高铁站后估计还要在候车室等个四十几分钟左右呢。”
“去高铁的那条路总堵车。”林阅辰站起来，“我洗漱一下，我们就走吧。”
门刚打开，门外就有一个人影快速又用力地一推门板，踏进了玄关。
林阅辰下意识地心里一惊，萧睿用力拉住他手腕，把他拉向自己身边。
在看清楚来人时，林阅辰心里对于绑架的阴影瞬间变成了愤怒。
他隐忍着怒意看着同样满脸怒意的陆云毅，冷声道：“你还在跟踪我？”
“我怕你遇到危险！”陆云毅一点也没有被指责之后的心虚。他眼神锐利地一瞥林阅辰被萧睿紧握着的手，对萧睿低吼道，“你别碰他！”
萧睿没有放手，反而更是踏前一步，护在了林阅辰前面，隔开林阅辰和陆云毅之间的距离，同时毫不退让地说：“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都跟你无关！”陆云毅瞪着萧睿不肯放、林阅辰也不挣脱而任由萧睿握着的手腕，眼睛里几乎要瞪出血来，“放手！”
萧睿放松了些力道，却依然没有松开林阅辰：“陆总，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这里是公共场所，成熟一点，别太难看。”
“什么难看？你死皮赖脸地赖着我的人不放就不难看？”陆云毅狠狠踹一脚墙壁，“松开，别逼我动手。”
萧睿回头去看咬着唇脸色惨白的林阅辰，低声说：“我们走。”
林阅辰默然跟着萧睿往门口走，两个人都把陆云毅当做了空气。
陆云毅一把抓住萧睿的手，强行把他和林阅辰分开，再用力一推，径直便把萧睿推出了房间门外。
一脚狠狠踹上房门，反锁，再把防盗锁链扣上，陆云毅像失去理智一般把林阅辰抱了起来，几步踏到床边，恶狠狠地把他扔了上去。
萧睿在门外用力踹门也踹不开，急得大喊：“小辰你别怕，我去找酒店保安！”
“找天皇老子都没用！”陆云毅把林阅辰压在床上，低头去闻他的呼吸，“你昨晚喝了多少？醉了吗？你和他做了什么？”
林阅辰怎么也挣脱不开陆云毅疯狂的力量，他只能对陆云毅吼道：“我和他做了什么都跟你没有关系！我和你没有关系，你听不懂吗？”
“你凭什么和我没有关系？你这辈子都不会和我没有关系！”陆云毅抬手去脱林阅辰的衬衫，“你们做了什么？让我看看，他碰了你哪里？哪里？！”
昨晚私家侦探发过来的照片，让他几乎没把书房砸了。
那个向林阅辰实实在在告白过的“学长”，实打实在约会的氛围，两人一起喝着的林阅辰唯一能喝、并且醉了之后会软到自己根本受不了的冰酒，相视而笑的轻松愉悦，搂着一起走回酒店的亲密行为，把陆云毅完完整整地拉进了灭顶般的恐惧里。
他的辰辰，那么好看，那么温柔，那么让人放不开，谁会心动都是正常的，而他，他能怎么办？
除了马上开车来试图阻止，他还能怎么办？
林阅辰的挣扎，在看到陆云毅左手中指和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时，忽然停住了。
他忽然静止的举动让陆云毅一时间也没了动作，眼神顺着林阅辰的视线，落在自己戴着的两枚戒指上。
他惨笑：“我那天会取掉戒指，是因为我去和我舅舅对质了。我怕他看到戒指会对你造成更多的危险才取掉的，之后我忘了戴回去。我不是为了虞星取掉它，也不是否认你的存在你的地位！而你，你怎么能这么狠！你说走就走，说分手就分手！你怎么能不给我任何一个解释的机会？”
“是我不给你解释的机会吗？”林阅辰忍着心脏一阵一阵的痛，直直看着陆云毅，“你舅舅你表哥，为什么会针对我？”
陆云毅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我会有危险，不正是你计划、你期待的吗？不是因为你觉得我骨头轻，觉得我不经撩，最适合吗？”
“我……”陆云毅眼眶泛红看着林阅辰，眼里泛起无尽的懊悔，“我不知道会这样……我错了，我想纠正……”
“如果你对我最终没有这份‘恻隐之心’，我是不是就只能被那些人渣随意羞辱折磨？”林阅辰泛出了一丝冷到极致的笑。
他抬起手，自己一个一个地解开了衬衫扣子：“你要羞辱我，行，来。你看清楚，我林阅辰是不是骨头轻，是不是不经撩，是不是贱到但凡有个人对我温柔一点，我就能被他上。”
打开衬衫，他的手指又按上了裤子拉链。
陆云毅抖着手握住了他的手：“对不起，对不起。辰辰，我错了，我道歉。”
“没关系。”林阅辰静静地看着陆云毅，“这种侮辱我也差不多习惯了。”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毫无焦点地越过陆云毅的肩膀，看着天花板，“陆云毅，我真的好累。”
“那你回来。”陆云毅俯下身，珍重而贪恋地吻住林阅辰耳垂后的红痣，“我保证，再也不让你累，不让你不开心，不让你难过。”
“戒指。”林阅辰没有任何情绪地说，“把订婚戒指给我。”
陆云毅抬起头，又惊又喜地看着林阅辰：“什么？”
“戒指，给我。”林阅辰清清楚楚地说。
心里掠过狂喜，却又不敢确信，陆云毅犹豫着，终于还是在林阅辰不闪不避的视线里取下无名指那枚原本属于林阅辰的订婚戒指，递给他，同时殷勤地说：“我已经看好了一块原石，最合适做结婚戒指。我们这次从原石开始做，我保证，我们的结婚戒指一定是最好的。”
林阅辰不说话，只接过戒指，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
朴素的铂金指环，毫无点缀，内圈也没有刻上彼此名字的缩写，但在窗外折射进来的阳光中，依然有着碎光闪烁着刺进眼里。
看了会，林阅辰果断地一扬手，把戒指向窗外掷去。
一道弧光闪向窗外，在陆云毅还没反应过来时，光消失了，戒指也消失了。
“你干什么？！”陆云毅目眦欲裂地立刻跳起来奔到窗口，却看不到任何戒指的影子。
他转过身，眼眶红到几乎要滴血：“林阅辰！你这么对我！”
“对。我早该这么做。”林阅辰从床上站起来，一颗一颗把衬衫纽扣扣好，冷然道，“陆云毅，我已经不爱你了。你为什么还一定要逼我更恨你呢？”
陆云毅沧然看他一眼，转过身，在窗台附近的地毯上、窗帘后试图找寻戒指。
林阅辰不再看陆云毅，向酒店房门走去。
萧睿找来酒店保安冲到门口时，林阅辰打开了房间的门。
他看着萧睿，低声说：“学长，走吧。”
在酒店闹了一场，林阅辰送萧睿上了出租车后，疲倦地回了家。
他狠狠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天已黄昏，手机上有两个来自萧睿的未接电话。
还有几条萧睿的微信，告知他已经回到京城。同时关心着他的心情和状况。
林阅辰回了条【没事，抱歉】。
萧睿的电话立刻又打了过来。
犹豫着，林阅辰挂断了电话。经历过早上陆云毅那一闹，虽然他强撑着回到了家，又睡了一天，但心里压抑又愤恨的情绪还是没有消散。
他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去面对目睹了这一切不堪的萧睿。他只想逃避。
他给萧睿发了条微信：【抱歉，我过几天回你电话。】
萧睿也马上回复：【好的，随时联系我。】
过了一会，萧睿又发过来一条：【很抱歉。】
真正做错的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从来没有道歉的自觉。而过于温柔宽容，懂得为他人着想的人，却在道歉。
林阅辰看着“抱歉”二字，不由得苦笑起来。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他为什么会被拉进一个这样扭曲又尖锐到让他总是被刺痛的世界里？
看了看时间，林阅辰揉了揉太阳穴，走出卧室。
林爸爸坐在客厅沙发上发着呆，没开灯，也没开电视，只在那昏黄和绛紫交织出一片混沌的将黯未黯的天色里沉默着。
林阅辰敏感地察觉气氛很不寻常。他快速打开灯，紧张地走到爸爸身边：“爸，你怎么不开灯？不舒服吗？”
林爸爸被那忽然亮起的灯光晃了眼，微微闭了会眼，才慢慢睁开，直勾勾地盯着林阅辰。
那状态和爸爸平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林阅辰心里越发紧张，他蹲下去，仰头看着爸爸：“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爸爸手发着抖，一字一句地开了口：“陆云毅，是谁？”
林阅辰怔住了。
林爸爸加重了语气，手抖得也更厉害了：“说，陆云毅是谁？他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阅辰慌乱得不行，他根本不敢回答，也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会忽然提起陆云毅。
是谁和他说了什么吗？还是陆云毅又干了什么？
林爸爸的嘴唇抖着，声音更是抖得几乎不成调：“你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爸……我……”林阅辰垂下眸子，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下一瞬，两下毫不留力的耳光抽在他脸上，把他直接抽得摔倒在了地上。
林爸爸抽了林阅辰两巴掌，力气大得自己也被哽住了，连连咳嗽无法停下来，林阅辰爬起来靠过去给爸爸顺着脊背，却又被爸爸一把推开了。
他手忙脚乱地去倒水，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紧张地看着爸爸，不敢上前，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林爸爸终于压住了咳嗽，但却狠狠地把林阅辰放在茶几上的那杯水用力扫开了。
飞溅的出的水和杯子砸在林阅辰身上，他一动不动，眼睛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是谁跟他爸爸说这些的？
是谁？
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林爸爸颤抖着手，指向阳台方向：“如果不是人家找上门来，你还要瞒我多久？”
林阅辰震惊地抬起头，顺着爸爸的手指，惊疑不定地疾步走到窗边，往下看去。
那辆他再熟悉不过的车子正停在楼前单元门外，陆云毅站在车外，仰头看着他。
“王八蛋！”林阅辰转身离开窗边，去拿手机，“我报警，让他走，马上走！”
“报警？让所有邻居都知道你在外面乱七八糟，还把人惹得找上门来了？”林爸爸恨声道，“你招惹个男人不依不饶地追着你，你还让不让我们在这里过日子？”
“爸，我和他……”
“这人还很有钱吧？我治病的钱，是你和他……和他……”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拿回家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工作赚的！我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但是我和他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林阅辰的眼泪滚出眼眶，“我们只是谈了一场恋爱！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认真的。我没有用身体换钱！”
“恋爱？！你有脸告诉我你和一个男人恋爱？”林爸爸气得直抽气，“你要不要脸！”
“爸……”
“你现在别跟我说话！”林爸爸站起来，颤巍巍走到自己卧室，用力摔上了门。
犹有余震的门重重地摔在林阅辰心上。他怔忡了半晌，蜷坐在沙发上，颤抖着无声地盖住了自己的脸。
第二天天蒙蒙亮，陆云毅还在楼下站着，仿佛一夜都没有动过。
林阅辰放下窗帘，去了厨房。
五味药材按照分量称重，放入老旧的药罐，再加入合适的水。这种需要花费专注力的细致工作，让他翻江倒海的心获得了暂时的放空。
配比好药材和水，把药罐放在火上慢慢开始熬，时间也才早上六点。
老中医开的中药十分注重火候，他一步也没离开，熬完了，他的眼睛也熏红了。
林阅辰揉了揉眼睛，又煮了两碗面条，平常这个时间已经去阳台摆弄花草的爸爸还没有从房间出来。
把面条和温度恰到好处的药都在桌上放好，走到爸爸门前，林阅辰抿了抿唇，犹豫着抬起手，敲响了门。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应。
林阅辰又敲了敲门，用吞咽的动作缓了缓发紧的喉咙：“爸，药熬好了，得趁热喝。”
爸爸没有回答。
“爸，你再怎么生气，不要拿自己的身体来跟我赌气。”林阅辰的嗓子越发哑了，“你记得妈妈走的时候说，我们两个人不管怎么样，都要彼此照顾，不要父子离心吗？”
“爸，我喜欢男人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改变不了，我接受得也很痛苦。”
“爸，这件事我最不想瞒的就是你，因为我知道你特别希望我有一个家，有人照顾陪伴，我知道你很担心你走了的话，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你坦白……我怎么跟你坦白啊……”
声音里的无奈和绝望被哽咽切割得支离破碎，林阅辰抬手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又敲了敲门：“爸，我和他已经分手了。凌北的老房子会卖掉，演员我也不当了，约也解了。我以后会留在宁市，我会陪着你，我们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好吗？”
沉默在小小的房间里蔓延，过了良久，爸爸房间里传来了走动的声音。
再过良久，爸爸终究打开了房门。
他紧盯着守在门口的林阅辰，浑浊的眼睛里也有泪光，看得林阅辰心里抽痛。
平缓了一下心情，他马上端起药碗递给爸爸：“爸，先喝药。”
爸爸看一眼药，依然沉默着，不说话，也不接过去。
林阅辰直挺挺地跪下了：“爸，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但药你一定要喝，病一定要治。爸，我想你多陪我几年。”
林爸爸深深地叹气，无尽苍凉地说：“你怎么会和男人……”
“爸，我的爱情已经死了，但我还活着，我会好好过日子，你不要丢下我，你和我一起……爸……你别哭……你保重自己，我真的很怕自己一个人……”
林阅辰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淹没在哽咽里。
几乎过去半个上午，林爸爸终于喝了药，林阅辰也收拾好了几近崩溃的情绪。
两人相对无声的吃了面条，收拾好厨房，林阅辰倒了杯茶捧给爸爸。
林爸爸接过，不甚自然地瞥了眼窗子：“还没走？”
林阅辰无言地摇摇头。
“让他走。”林爸爸烦躁地挥手，把茶杯重重放下，“不管什么办法，让他马上走。”
林阅辰也知道，陆云毅这样的一个人和车，长久地驻守在楼前，不引起人注意势必不可能。
但他不想再去面对陆云毅。
他并不是不了解陆云毅。像陆云毅那样自傲、自信、把自己的尊严和位置看得极重的人，如果能够自控，早就不屑地自行走开了，而绝不会允许自己卑微地守在楼下，被人指点，议论，等一个未知的结果。
曾经数额巨大的、能决定陆氏发展更快的合作，因为合作方的傲慢，陆云毅都能轻藐地扔下一句“让我求他们？不可能”而轻易放下。
而他们之间基于欺骗而起的这场感情本就是虚假。但陆云毅竟然会因为这场他自己处心积虑构建出的虚假，对本来不过是作为棋子和盾牌的林阅辰执着到这个份上，林阅辰自己也觉得不真实。
毕竟在陆云毅的世界，换一个千依百顺，让他不用费任何心情就能享受到愉快的“玩伴”，几乎是毫无难度的事情。
陆云毅此刻肆意偏执的不管不顾几乎是个无解的死结。这不是做生意，不是战争，不是用份额就可以碾压也不是用手段就能折服，陆云毅他不懂。
林阅辰也不想教他去懂。
他只觉得疲倦。
林阅辰或许可以相信陆云毅对自己的执着和感情，但不代表他能接受。这样的爱意是不受控的洪水，泛滥开来，成了一场灾劫。
他想，像陆云毅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总也会疲倦，会失去耐性，会在某个瞬间觉得对林阅辰这个人的执着不过是一场脱序的高热，热度退了，也就觉得为了区区一个林阅辰，放下的所有都很可笑，都不值得，也就会算了吧。
爸爸把面向阳台那一侧的窗帘也通通拉上了，又无比失望地看林阅辰一眼，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林阅辰想了想，给周一哲打了电话。
“他在宁市？”周一哲像是舒了口气，“他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只给王涛发了个消息说不用找他。公事也全都置之不理。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要不是他真没有亲近的人和亲属来确认情况，昨天陆氏就会报警了。”
“他……”林阅辰下意识向窗边看一眼，“你能想办法劝他走吗？”
“我现在来宁市，麻烦你发个定位给我。”周一哲说，“不过，我不保证能劝走他。他放不下你。”
林阅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周一哲叹息到：“难怪前几天王涛提过，陆云毅打算在宁市设置分公司，并且可能会去分公司办公。你可能不知道，他为了和虞星撇清关系，放弃了欧洲的项目，英国分公司可能面临极大的风险，他在陆氏的地位也会受到影响。”
“他是不是疯了？”林阅辰皱眉。
“他不是一直这样吗？偏执又肆意，对自己要拿到手的目标从不放弃。”
“那他为什么要放弃虞星？那不是他一直渴望的吗？”
这是林阅辰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
周一哲那边响起车子解锁的声响，话筒里切换到蓝牙耳机通话的电子音响过，周一哲的声音和引擎声一起响起：“因为他以前不太懂感情和爱。他只知道征服、胜利和一切都能掌控的快感。”
爱？林阅辰苦涩笑笑。他已经不太明白爱情到底是什么了。
他不爱陆云毅吗？
但是他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爱情。
陆云毅或许真的爱他吧。
但陆云毅这样的人，他的爱，又有几分耐久，几分不是出于征服的快感呢？
他不知道，也不想再去思考了。他只是累。只想远离和逃避。
“我以前也这样。”周一哲竟然也有些伤感，“感情在每个人人生里占据的比例不一样，因此每个人的答案会不一样，方式也不一样，甚至爱而自知的程度都不可能一样。但无论如何，你不能到现在还说陆云毅不爱你。只是他的出发点和方法错了。”
“但是，”周一哲苍白的笑笑，“谁能不犯错呢？”
把定位发给周一哲，林阅辰坐在客厅沙发上，默然看着被拉上窗帘的客厅。
明明是上午的大好天气，本就不具备特别好的光照条件的老旧房间因为窗帘遮蔽而更晦暗。
像极了他现在的生活和极度压抑的心情。
经历了一段错误的感情，错的人不是他。但豁出去放弃所有的是他，被逼到退无可退的是他，压抑到想怒吼咆哮却只能继续压抑沉默的还是他。
爸爸依然紧紧关闭的房门仿佛是他的未来。
林阅辰疲倦地走到窗边，想拉开窗帘看一眼。
手触到窗帘时，却又无力地放下了。
他的全身也像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气，背贴着墙沿滑坐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大半个小时，电话响起来。
林阅辰打从心底里烦躁，打算直接挂断关机。
但屏幕上显示电话来自王楚昕。他还是深呼吸一口气，压下一点烦躁的情绪，接通了电话。
王楚昕的声音即刻冲破话筒，凄厉而来，慌乱又绝望：“辰哥，怎么办？我就要被抓起来了，我完蛋了！”
“你在说什么？”林阅辰听得不明就里，心下一惊，不由得抬高了声音，“你冷静点，把话说清楚，你怎么了？”
“我……”王楚昕非但没有冷静，还饱含恐惧感地哭起来，“辰哥，我完了，我真的完了。”
“阿楚。”林阅辰吼出声来，“你要么现在告诉我你发生什么事情了，要么挂了电话哭完了再跟我说！”
他的吼声把林爸爸也惊动了，打开门惊讶地看着蜷坐着紧靠窗沿的林阅辰，林爸爸紧张地走过来扶他：“你没事吧？爸爸不是……爸爸是不知道怎么办……”
“我没事。”林阅辰干脆挂了电话，撑着墙站起来，反过去扶住了爸爸，“是我朋友可能出了些事情。”
“朋友？”林爸爸眼中浮过无法言说的复杂，“什么类型的朋友？”
“真的是朋友。”林阅辰苦笑，“一起拍戏的，是个小孩子性格，咋咋呼呼的，但是人很单纯，我把他当弟弟一样。”
安抚好爸爸，林阅辰到底不放心，给王楚昕把电话打了回去。
这次王楚昕的情绪好歹冷静了些，只抽抽涕涕地哭，声音发着抖但好歹能表述清楚了。
林阅辰听完他说前因后果，只觉头都大了：“阿楚，你怎么能这么不清醒？”
“我气不过，他凭什么说扔了我就扔了？我又不是垃圾。”王楚昕持续抽泣，“而且我总得为将来打算，所以……”
“所以你就用你们的视频去勒索他？”林阅辰压着嗓子低吼，“你这不是自己往人家手里递刀子吗？”
王楚昕不敢回答，只是闷哭。
“他还没报警吧？”
“没。但是他手里有我跟他要钱要房子的录音，还有微信的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王楚昕哭着说，“他说已经交给律师团队了，这次一定整死我，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林阅辰也不知道怎么办。他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他只心疼于王楚昕怎么那么冲动，毫不考虑后果。
“我求了他，我昨天跪下来求他了。”王楚昕又哭得要抽搐一般，“可是他说如果放过我，他的面子就没了。我和他睡了那么久，我什么都满足他了，我只是不甘心他把我当垃圾一样说扔就扔才一时犯糊涂，他不给我钱不给我房子不给我投资开戏我也不会真的去公布视频啊！公布了我自己也毁了啊！他都知道，他明明都知道！他就是不肯放过我！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林阅辰无法说出任何开解和安慰的话。王楚昕确实错了，无论如何，感情的事情不该被其他欲望绑架。他更错在太高估感情，太低估人性的冷酷了。
“辰哥，辰哥。”王楚昕狠狠吸了口气，止住了抽泣，声音无比迫切，“你能不能帮我？你帮帮我，不然我只有去死了。”
“我怎么帮你？”林阅辰无力地说，“你说。”
王楚昕迟疑了一下，带着一种扭捏的毅然说：“你帮我求求陆云毅，李公子一直求着希望能和陆氏合作，陆总从来没理他。如果陆总肯开口帮我，李公子一定会给面子的！”
林阅辰用力捏紧了电话。
得不到林阅辰任何的回答，王楚昕又哭出声来：“辰哥，我知道对不起你，可是我也没办法了。李公子随时可能报警，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数额特别巨大，量刑从重，我这辈子都完了！”
“辰哥，辰哥，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王楚昕的哀泣隔着电话也鲜明无比，“我知道你和陆云毅分手了，我知道让你去求陆云毅是打你脸，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实在不行，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自己去求求陆总，啊？”
林阅辰看一眼窗台，又看一眼爸爸虚掩的房门，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王楚昕等了一会，没有得到林阅辰的回答，他什么也没有再说，抽泣着挂了电话。
看看时间，林阅辰去了厨房做午饭。
他一边切菜，一边想着能怎么不经过陆云毅，也可以帮到王楚昕。
却也毫无头绪。
王楚昕这件事太大了。他未来如何，只取决于李远驰的一念之间。而要靠这本就微薄的人性和希望去赌王楚昕的平安无恙，他自己也都觉得绝望。
思来想去，精神恍惚，手一错，刀子在手指上划出了深深的伤口。
林阅辰对痛觉的感受完全被王楚昕可能真的毁了的一生死死压住，他皱着眉在水流下冲着冒出来的血，又按压着手指去找创可贴，同时还在思虑能怎么解决王楚昕的问题。
找周一哲有没有用呢？
可是找周一哲，和找陆云毅区别又在哪呢？且不说周一哲是不是能起到作用，单说周一哲会卖他面子的话，也一定是基于陆云毅，这和既当又立有什么区别？
林爸爸走出房间，正见到林阅辰拿出创可贴往自己手指上贴，表情却恍恍惚惚，动作透着比平时慢一拍的迟缓，像是整个人被困在了极度的困扰里，不由得心里一疼。
他走过去，看了看林阅辰的手指上贴了但瞬间又被泛出来的血浸透的创可贴，叹了口气。
从医药箱里翻出纱布和胶带，又找了管消炎的药膏，给林阅辰处理好伤口包扎严实，林爸爸把他按在沙发上：“我去做午饭。”
林阅辰没和爸爸争。他脑子真的太乱了，楼下的陆云毅，知道他取向以及他和陆云毅关系的爸爸，在悬崖边缘的王楚昕，都让他在爆发的边缘，却又不能爆发。
吃完了沉默的午餐，林爸爸开了口：“说说吧，你们怎么回事。”
林阅辰怔了怔，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回答爸爸这个问题。
“我不懂你们怎么谈恋爱的。但是人家等在门外一两天，你们的事你是不是处理得还是不很妥当？”林爸爸斟酌着言辞，“咱们老林家不欠人感情或者东西，你好好和他说清楚，分清楚，不要让他再来了。”
“爸，我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是我在楼下看到他，想起上次见过。我问他来干什么，他说他和你有些争执，不欢而散后联系不上你，想确认你在不在家。”
林爸爸皱眉，“但是提起他，你的表现……还有上次我撞见你们在楼下时候你的反应……你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在隐瞒什么？”
林阅辰垂下眸子，“爸，我会和他好好说清楚，分清楚，我不会让他再来烦你了。”
他和陆云毅的事情，既复杂又简单，却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何况是向自己爸爸说出口。
简单带过，他看了看时间，预估着周一哲到达的情况。
手机响起尖锐的铃声。王楚昕又来了电话。
“辰哥，李公子通知我，律师团队已经整理好所有证据链了，他就是要看我一步一步崩溃。他就是个渣滓。”王楚昕意外地没有哭，而是有了种已经踏入绝境的绝望的冷静，“我也是个渣滓。我和他也算是对上了。我不敢想象我爸妈知道以后会不会崩溃。我把家里的地址发给你，还有我爸妈的联系方式，你以后方便的话帮我多看看他们，能照顾的照顾一下，好吗？”
他惨淡一笑，“我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跟着李公子人模人样光鲜亮丽的装了这么久人上人，结果唯一的朋友，唯一能够相信，也唯一要拖累的就是你了。”
“阿楚。”林阅辰压住心脏，“你跟李远驰说等等，我去找陆云毅。”
“辰哥？你说什么？”王楚昕原本已经冷静的状态因为忽然燃起的希望有了剧烈的起伏，却又一时间不敢太过于笃定，竟然结巴起来，“真、真的吗？”
“真的，你和他说，等十五分钟。我不保证一定能帮你，但是陆云毅就在我旁边，我现在去跟他说，你等我电话。”
挂了电话，林阅辰也来不及和爸爸解释，站起身靠着承诺了王楚昕的那口气打开门，向楼下走去。
陆云毅斜靠在车门上，表情惨淡，形容憔悴，却不减他的气质，反而被落寞更加深化了几分忧郁的精致感。
有些人，怎么都是得天独厚。林阅辰想着一定已经形如枯槁的王楚昕，一步一步走向陆云毅。
见到林阅辰走出单元门，陆云毅立刻站直了身体，紧紧盯着他，想走过来，却又有些犹豫。
直到看到林阅辰径直在走向自己，陆云毅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喉结明显动了一动，靠吞咽来缓解着心跳越来越剧烈的紧张。
多大的资产涨落，多少惊心动魄的决策瞬间，似乎都比不上林阅辰避之唯恐不及之后再度靠近自己的这个时刻。
虽然他明白，林阅辰主动向自己而来只会有一种可能性：要彻底把他赶走。
但他依然一眼不错地看着林阅辰走向自己，渴望着每一寸的靠近。
走到陆云毅面前两步之遥，林阅辰停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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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及吗？
萧睿的问题让林阅辰沉默了。
他很感动于萧睿的真诚,也感激他对自己抱持的长久的、持续的感情。
这大概是他人生里最软弱的时候。如果有个人来分散心神，如果有个温暖的怀抱来替代曾经日日夜夜的陪伴，是不是心里淤积的空寂,那些每日每夜、每时每刻如蛆附骨的凌迟的心理切割,多少可以被救赎？
但,人可以这么自私么？
如果他最终也没有等量的感情去回报,那他和陆云毅,区别又在哪里呢？
林阅辰抬起头，认真看着萧睿。
如果他们的遇见在他和陆云毅遇见之前，也许这会是他人生里最好的感情和结果。
可是没有如果。
“学长。”林阅辰低声但坚决,“抱歉。我现在没有开始新的感情的能力。””
“你们分手了？”萧睿敏锐地捕捉到了林阅辰话里的细节，眼睛瞬间亮了。
林阅辰看了眼桌上线条流畅的冰酒酒瓶，没有回答。
即使得到了拒绝，萧睿依真诚：“小辰,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萧睿的真诚和感情纯粹,却让林阅辰更坚决也更果断地摇了头：“这不合适。”
“好，暂时不能接受新的感情没有关系,你可以多考虑一段时间,我可以等。我说了,我愿意等你,多久都可以。”萧睿坚持着,却依然温柔，“我冷静评估过所有和你在一起之后的可能和结果，所以就算最后我们没有得到我想要的最理想化的未来,也不是你的责任。”
“学长……不行。至少现在……”
林阅辰还想说什么,萧睿却笑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怪我来晚了。你不要觉得别扭，我还是你学长，至于等待，那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只要你觉得时间、心情、感觉合适了，和我说一声就好。”
他收回手，又对林阅辰眨眨眼：“而且没准那时候我已经移情别恋了，你可别怪我。毕竟我也是挺受欢迎的。”
尴尬的气氛被他的玩笑冲散了。举起酒杯，萧睿又碰了碰林阅辰的酒杯：“希望有一天，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吗？
林阅辰机械地喝下那杯酒，又沉默地看着萧睿给他倒了第二杯。
他的愿望，现在到底是什么呢？
有张自信十足的脸浮上心头，林阅辰又一仰头喝下一杯酒，把那张脸冲散了。
萧睿和林阅辰共同的朋友不多，但宁市本就是个小地方，彼此的交际圈和共同记忆也不少，萧睿又极其会说话，任何话题都能被他聊得饶有趣味，聊着聊着，长久禁锢在林阅辰心上的闷郁随着轻松自在的聊天气氛散去了不少，一瓶冰酒和萧睿自己喝的一瓶红酒也见了底。
直到站起来，林阅辰才发觉自己有些头晕，步履也不是那么平稳了。
萧睿见到林阅辰摇晃，忙踏前一步扶住了他：“小辰，你没事吧？”
“没事。”林阅辰借着萧睿的力站稳了，“就是有点晕，吹吹风应该就好了。”
说着，萧睿也步履不稳地失去了重心，旁边的服务生忙忙扶了一把，才没带着林阅辰一起摔倒在地。
两个人彼此无奈地笑了笑，萧睿说：“我也有些小醉了。去我酒店房间休息醒醒酒，我再送你回去。”
出了餐厅，一吹风，再走回酒店，倒是喝了一整瓶红酒和小半瓶冰酒的萧睿醉意上来得更快了。
踉踉跄跄走回房间，萧睿一把倒在了床上，虽然依旧言语清晰地说着“小辰，等我醒醒酒，就送你回去”，但不过几分钟之后，他就睡着了。
林阅辰也觉得心脏突突跳动，微醺的感觉慢慢转向醉意。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仰靠在沙发靠背上，给爸爸打了个电话说在萧睿住的酒店房间聊天，如果太晚了就天亮再回去之后，也昏昏沉沉地陷入了倦意中。
第二天早上，林阅辰醒来时，萧睿也已经醒了。
他看林阅辰从沙发上坐起来，带着歉意笑着递过来一杯水：“不好意思，我倒是先醉了。”
林阅辰接过温水喝了一口：“你高铁什么时间？没有耽误吧？”
“没有。”萧睿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从酒店出发，如果路上不堵车的话，到高铁站后估计还要在候车室等个四十几分钟左右呢。”
“去高铁的那条路总堵车。”林阅辰站起来，“我洗漱一下，我们就走吧。”
门刚打开，门外就有一个人影快速又用力地一推门板，踏进了玄关。
林阅辰下意识地心里一惊，萧睿用力拉住他手腕，把他拉向自己身边。
在看清楚来人时，林阅辰心里对于绑架的阴影瞬间变成了愤怒。
他隐忍着怒意看着同样满脸怒意的陆云毅，冷声道：“你还在跟踪我？”
“我怕你遇到危险！”陆云毅一点也没有被指责之后的心虚。他眼神锐利地一瞥林阅辰被萧睿紧握着的手，对萧睿低吼道，“你别碰他！”
萧睿没有放手，反而更是踏前一步，护在了林阅辰前面，隔开林阅辰和陆云毅之间的距离，同时毫不退让地说：“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都跟你无关！”陆云毅瞪着萧睿不肯放、林阅辰也不挣脱而任由萧睿握着的手腕，眼睛里几乎要瞪出血来，“放手！”
萧睿放松了些力道，却依然没有松开林阅辰：“陆总，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这里是公共场所，成熟一点，别太难看。”
“什么难看？你死皮赖脸地赖着我的人不放就不难看？”陆云毅狠狠踹一脚墙壁，“松开，别逼我动手。”
萧睿回头去看咬着唇脸色惨白的林阅辰，低声说：“我们走。”
林阅辰默然跟着萧睿往门口走，两个人都把陆云毅当做了空气。
陆云毅一把抓住萧睿的手，强行把他和林阅辰分开，再用力一推，径直便把萧睿推出了房间门外。
一脚狠狠踹上房门，反锁，再把防盗锁链扣上，陆云毅像失去理智一般把林阅辰抱了起来，几步踏到床边，恶狠狠地把他扔了上去。
萧睿在门外用力踹门也踹不开，急得大喊：“小辰你别怕，我去找酒店保安！”
“找天皇老子都没用！”陆云毅把林阅辰压在床上，低头去闻他的呼吸，“你昨晚喝了多少？醉了吗？你和他做了什么？”
林阅辰怎么也挣脱不开陆云毅疯狂的力量，他只能对陆云毅吼道：“我和他做了什么都跟你没有关系！我和你没有关系，你听不懂吗？”
“你凭什么和我没有关系？你这辈子都不会和我没有关系！”陆云毅抬手去脱林阅辰的衬衫，“你们做了什么？让我看看，他碰了你哪里？哪里？！”
昨晚私家侦探发过来的照片，让他几乎没把书房砸了。
那个向林阅辰实实在在告白过的“学长”，实打实在约会的氛围，两人一起喝着的林阅辰唯一能喝、并且醉了之后会软到自己根本受不了的冰酒，相视而笑的轻松愉悦，搂着一起走回酒店的亲密行为，把陆云毅完完整整地拉进了灭顶般的恐惧里。
他的辰辰，那么好看，那么温柔，那么让人放不开，谁会心动都是正常的，而他，他能怎么办？
除了马上开车来试图阻止，他还能怎么办？
林阅辰的挣扎，在看到陆云毅左手中指和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时，忽然停住了。
他忽然静止的举动让陆云毅一时间也没了动作，眼神顺着林阅辰的视线，落在自己戴着的两枚戒指上。
他惨笑：“我那天会取掉戒指，是因为我去和我舅舅对质了。我怕他看到戒指会对你造成更多的危险才取掉的，之后我忘了戴回去。我不是为了虞星取掉它，也不是否认你的存在你的地位！而你，你怎么能这么狠！你说走就走，说分手就分手！你怎么能不给我任何一个解释的机会？”
“是我不给你解释的机会吗？”林阅辰忍着心脏一阵一阵的痛，直直看着陆云毅，“你舅舅你表哥，为什么会针对我？”
陆云毅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我会有危险，不正是你计划、你期待的吗？不是因为你觉得我骨头轻，觉得我不经撩，最适合吗？”
“我……”陆云毅眼眶泛红看着林阅辰，眼里泛起无尽的懊悔，“我不知道会这样……我错了，我想纠正……”
“如果你对我最终没有这份‘恻隐之心’，我是不是就只能被那些人渣随意羞辱折磨？”林阅辰泛出了一丝冷到极致的笑。
他抬起手，自己一个一个地解开了衬衫扣子：“你要羞辱我，行，来。你看清楚，我林阅辰是不是骨头轻，是不是不经撩，是不是贱到但凡有个人对我温柔一点，我就能被他上。”
打开衬衫，他的手指又按上了裤子拉链。
陆云毅抖着手握住了他的手：“对不起，对不起。辰辰，我错了，我道歉。”
“没关系。”林阅辰静静地看着陆云毅，“这种侮辱我也差不多习惯了。”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毫无焦点地越过陆云毅的肩膀，看着天花板，“陆云毅，我真的好累。”
“那你回来。”陆云毅俯下身，珍重而贪恋地吻住林阅辰耳垂后的红痣，“我保证，再也不让你累，不让你不开心，不让你难过。”
“戒指。”林阅辰没有任何情绪地说，“把订婚戒指给我。”
陆云毅抬起头，又惊又喜地看着林阅辰：“什么？”
“戒指，给我。”林阅辰清清楚楚地说。
心里掠过狂喜，却又不敢确信，陆云毅犹豫着，终于还是在林阅辰不闪不避的视线里取下无名指那枚原本属于林阅辰的订婚戒指，递给他，同时殷勤地说：“我已经看好了一块原石，最合适做结婚戒指。我们这次从原石开始做，我保证，我们的结婚戒指一定是最好的。”
林阅辰不说话，只接过戒指，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
朴素的铂金指环，毫无点缀，内圈也没有刻上彼此名字的缩写，但在窗外折射进来的阳光中，依然有着碎光闪烁着刺进眼里。
看了会，林阅辰果断地一扬手，把戒指向窗外掷去。
一道弧光闪向窗外，在陆云毅还没反应过来时，光消失了，戒指也消失了。
“你干什么？！”陆云毅目眦欲裂地立刻跳起来奔到窗口，却看不到任何戒指的影子。
他转过身，眼眶红到几乎要滴血：“林阅辰！你这么对我！”
“对。我早该这么做。”林阅辰从床上站起来，一颗一颗把衬衫纽扣扣好，冷然道，“陆云毅，我已经不爱你了。你为什么还一定要逼我更恨你呢？”
陆云毅沧然看他一眼，转过身，在窗台附近的地毯上、窗帘后试图找寻戒指。
林阅辰不再看陆云毅，向酒店房门走去。
萧睿找来酒店保安冲到门口时，林阅辰打开了房间的门。
他看着萧睿，低声说：“学长，走吧。”
在酒店闹了一场，林阅辰送萧睿上了出租车后，疲倦地回了家。
他狠狠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天已黄昏，手机上有两个来自萧睿的未接电话。
还有几条萧睿的微信，告知他已经回到京城。同时关心着他的心情和状况。
林阅辰回了条【没事，抱歉】。
萧睿的电话立刻又打了过来。
犹豫着，林阅辰挂断了电话。经历过早上陆云毅那一闹，虽然他强撑着回到了家，又睡了一天，但心里压抑又愤恨的情绪还是没有消散。
他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去面对目睹了这一切不堪的萧睿。他只想逃避。
他给萧睿发了条微信：【抱歉，我过几天回你电话。】
萧睿也马上回复：【好的，随时联系我。】
过了一会，萧睿又发过来一条：【很抱歉。】
真正做错的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从来没有道歉的自觉。而过于温柔宽容，懂得为他人着想的人，却在道歉。
林阅辰看着“抱歉”二字，不由得苦笑起来。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他为什么会被拉进一个这样扭曲又尖锐到让他总是被刺痛的世界里？
看了看时间，林阅辰揉了揉太阳穴，走出卧室。
林爸爸坐在客厅沙发上发着呆，没开灯，也没开电视，只在那昏黄和绛紫交织出一片混沌的将黯未黯的天色里沉默着。
林阅辰敏感地察觉气氛很不寻常。他快速打开灯，紧张地走到爸爸身边：“爸，你怎么不开灯？不舒服吗？”
林爸爸被那忽然亮起的灯光晃了眼，微微闭了会眼，才慢慢睁开，直勾勾地盯着林阅辰。
那状态和爸爸平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林阅辰心里越发紧张，他蹲下去，仰头看着爸爸：“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爸爸手发着抖，一字一句地开了口：“陆云毅，是谁？”
林阅辰怔住了。
林爸爸加重了语气，手抖得也更厉害了：“说，陆云毅是谁？他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阅辰慌乱得不行，他根本不敢回答，也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会忽然提起陆云毅。
是谁和他说了什么吗？还是陆云毅又干了什么？
林爸爸的嘴唇抖着，声音更是抖得几乎不成调：“你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爸……我……”林阅辰垂下眸子，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下一瞬，两下毫不留力的耳光抽在他脸上，把他直接抽得摔倒在了地上。
林爸爸抽了林阅辰两巴掌，力气大得自己也被哽住了，连连咳嗽无法停下来，林阅辰爬起来靠过去给爸爸顺着脊背，却又被爸爸一把推开了。
他手忙脚乱地去倒水，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紧张地看着爸爸，不敢上前，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林爸爸终于压住了咳嗽，但却狠狠地把林阅辰放在茶几上的那杯水用力扫开了。
飞溅的出的水和杯子砸在林阅辰身上，他一动不动，眼睛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是谁跟他爸爸说这些的？
是谁？
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林爸爸颤抖着手，指向阳台方向：“如果不是人家找上门来，你还要瞒我多久？”
林阅辰震惊地抬起头，顺着爸爸的手指，惊疑不定地疾步走到窗边，往下看去。
那辆他再熟悉不过的车子正停在楼前单元门外，陆云毅站在车外，仰头看着他。
“王八蛋！”林阅辰转身离开窗边，去拿手机，“我报警，让他走，马上走！”
“报警？让所有邻居都知道你在外面乱七八糟，还把人惹得找上门来了？”林爸爸恨声道，“你招惹个男人不依不饶地追着你，你还让不让我们在这里过日子？”
“爸，我和他……”
“这人还很有钱吧？我治病的钱，是你和他……和他……”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拿回家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工作赚的！我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但是我和他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林阅辰的眼泪滚出眼眶，“我们只是谈了一场恋爱！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认真的。我没有用身体换钱！”
“恋爱？！你有脸告诉我你和一个男人恋爱？”林爸爸气得直抽气，“你要不要脸！”
“爸……”
“你现在别跟我说话！”林爸爸站起来，颤巍巍走到自己卧室，用力摔上了门。
犹有余震的门重重地摔在林阅辰心上。他怔忡了半晌，蜷坐在沙发上，颤抖着无声地盖住了自己的脸。
第二天天蒙蒙亮，陆云毅还在楼下站着，仿佛一夜都没有动过。
林阅辰放下窗帘，去了厨房。
五味药材按照分量称重，放入老旧的药罐，再加入合适的水。这种需要花费专注力的细致工作，让他翻江倒海的心获得了暂时的放空。
配比好药材和水，把药罐放在火上慢慢开始熬，时间也才早上六点。
老中医开的中药十分注重火候，他一步也没离开，熬完了，他的眼睛也熏红了。
林阅辰揉了揉眼睛，又煮了两碗面条，平常这个时间已经去阳台摆弄花草的爸爸还没有从房间出来。
把面条和温度恰到好处的药都在桌上放好，走到爸爸门前，林阅辰抿了抿唇，犹豫着抬起手，敲响了门。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应。
林阅辰又敲了敲门，用吞咽的动作缓了缓发紧的喉咙：“爸，药熬好了，得趁热喝。”
爸爸没有回答。
“爸，你再怎么生气，不要拿自己的身体来跟我赌气。”林阅辰的嗓子越发哑了，“你记得妈妈走的时候说，我们两个人不管怎么样，都要彼此照顾，不要父子离心吗？”
“爸，我喜欢男人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改变不了，我接受得也很痛苦。”
“爸，这件事我最不想瞒的就是你，因为我知道你特别希望我有一个家，有人照顾陪伴，我知道你很担心你走了的话，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你坦白……我怎么跟你坦白啊……”
声音里的无奈和绝望被哽咽切割得支离破碎，林阅辰抬手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又敲了敲门：“爸，我和他已经分手了。凌北的老房子会卖掉，演员我也不当了，约也解了。我以后会留在宁市，我会陪着你，我们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好吗？”
沉默在小小的房间里蔓延，过了良久，爸爸房间里传来了走动的声音。
再过良久，爸爸终究打开了房门。
他紧盯着守在门口的林阅辰，浑浊的眼睛里也有泪光，看得林阅辰心里抽痛。
平缓了一下心情，他马上端起药碗递给爸爸：“爸，先喝药。”
爸爸看一眼药，依然沉默着，不说话，也不接过去。
林阅辰直挺挺地跪下了：“爸，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但药你一定要喝，病一定要治。爸，我想你多陪我几年。”
林爸爸深深地叹气，无尽苍凉地说：“你怎么会和男人……”
“爸，我的爱情已经死了，但我还活着，我会好好过日子，你不要丢下我，你和我一起……爸……你别哭……你保重自己，我真的很怕自己一个人……”
林阅辰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淹没在哽咽里。
几乎过去半个上午，林爸爸终于喝了药，林阅辰也收拾好了几近崩溃的情绪。
两人相对无声的吃了面条，收拾好厨房，林阅辰倒了杯茶捧给爸爸。
林爸爸接过，不甚自然地瞥了眼窗子：“还没走？”
林阅辰无言地摇摇头。
“让他走。”林爸爸烦躁地挥手，把茶杯重重放下，“不管什么办法，让他马上走。”
林阅辰也知道，陆云毅这样的一个人和车，长久地驻守在楼前，不引起人注意势必不可能。
但他不想再去面对陆云毅。
他并不是不了解陆云毅。像陆云毅那样自傲、自信、把自己的尊严和位置看得极重的人，如果能够自控，早就不屑地自行走开了，而绝不会允许自己卑微地守在楼下，被人指点，议论，等一个未知的结果。
曾经数额巨大的、能决定陆氏发展更快的合作，因为合作方的傲慢，陆云毅都能轻藐地扔下一句“让我求他们？不可能”而轻易放下。
而他们之间基于欺骗而起的这场感情本就是虚假。但陆云毅竟然会因为这场他自己处心积虑构建出的虚假，对本来不过是作为棋子和盾牌的林阅辰执着到这个份上，林阅辰自己也觉得不真实。
毕竟在陆云毅的世界，换一个千依百顺，让他不用费任何心情就能享受到愉快的“玩伴”，几乎是毫无难度的事情。
陆云毅此刻肆意偏执的不管不顾几乎是个无解的死结。这不是做生意，不是战争，不是用份额就可以碾压也不是用手段就能折服，陆云毅他不懂。
林阅辰也不想教他去懂。
他只觉得疲倦。
林阅辰或许可以相信陆云毅对自己的执着和感情，但不代表他能接受。这样的爱意是不受控的洪水，泛滥开来，成了一场灾劫。
他想，像陆云毅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总也会疲倦，会失去耐性，会在某个瞬间觉得对林阅辰这个人的执着不过是一场脱序的高热，热度退了，也就觉得为了区区一个林阅辰，放下的所有都很可笑，都不值得，也就会算了吧。
爸爸把面向阳台那一侧的窗帘也通通拉上了，又无比失望地看林阅辰一眼，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林阅辰想了想，给周一哲打了电话。
“他在宁市？”周一哲像是舒了口气，“他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只给王涛发了个消息说不用找他。公事也全都置之不理。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要不是他真没有亲近的人和亲属来确认情况，昨天陆氏就会报警了。”
“他……”林阅辰下意识向窗边看一眼，“你能想办法劝他走吗？”
“我现在来宁市，麻烦你发个定位给我。”周一哲说，“不过，我不保证能劝走他。他放不下你。”
林阅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周一哲叹息到：“难怪前几天王涛提过，陆云毅打算在宁市设置分公司，并且可能会去分公司办公。你可能不知道，他为了和虞星撇清关系，放弃了欧洲的项目，英国分公司可能面临极大的风险，他在陆氏的地位也会受到影响。”
“他是不是疯了？”林阅辰皱眉。
“他不是一直这样吗？偏执又肆意，对自己要拿到手的目标从不放弃。”
“那他为什么要放弃虞星？那不是他一直渴望的吗？”
这是林阅辰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
周一哲那边响起车子解锁的声响，话筒里切换到蓝牙耳机通话的电子音响过，周一哲的声音和引擎声一起响起：“因为他以前不太懂感情和爱。他只知道征服、胜利和一切都能掌控的快感。”
爱？林阅辰苦涩笑笑。他已经不太明白爱情到底是什么了。
他不爱陆云毅吗？
但是他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爱情。
陆云毅或许真的爱他吧。
但陆云毅这样的人，他的爱，又有几分耐久，几分不是出于征服的快感呢？
他不知道，也不想再去思考了。他只是累。只想远离和逃避。
“我以前也这样。”周一哲竟然也有些伤感，“感情在每个人人生里占据的比例不一样，因此每个人的答案会不一样，方式也不一样，甚至爱而自知的程度都不可能一样。但无论如何，你不能到现在还说陆云毅不爱你。只是他的出发点和方法错了。”
“但是，”周一哲苍白的笑笑，“谁能不犯错呢？”
把定位发给周一哲，林阅辰坐在客厅沙发上，默然看着被拉上窗帘的客厅。
明明是上午的大好天气，本就不具备特别好的光照条件的老旧房间因为窗帘遮蔽而更晦暗。
像极了他现在的生活和极度压抑的心情。
经历了一段错误的感情，错的人不是他。但豁出去放弃所有的是他，被逼到退无可退的是他，压抑到想怒吼咆哮却只能继续压抑沉默的还是他。
爸爸依然紧紧关闭的房门仿佛是他的未来。
林阅辰疲倦地走到窗边，想拉开窗帘看一眼。
手触到窗帘时，却又无力地放下了。
他的全身也像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气，背贴着墙沿滑坐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大半个小时，电话响起来。
林阅辰打从心底里烦躁，打算直接挂断关机。
但屏幕上显示电话来自王楚昕。他还是深呼吸一口气，压下一点烦躁的情绪，接通了电话。
王楚昕的声音即刻冲破话筒，凄厉而来，慌乱又绝望：“辰哥，怎么办？我就要被抓起来了，我完蛋了！”
“你在说什么？”林阅辰听得不明就里，心下一惊，不由得抬高了声音，“你冷静点，把话说清楚，你怎么了？”
“我……”王楚昕非但没有冷静，还饱含恐惧感地哭起来，“辰哥，我完了，我真的完了。”
“阿楚。”林阅辰吼出声来，“你要么现在告诉我你发生什么事情了，要么挂了电话哭完了再跟我说！”
他的吼声把林爸爸也惊动了，打开门惊讶地看着蜷坐着紧靠窗沿的林阅辰，林爸爸紧张地走过来扶他：“你没事吧？爸爸不是……爸爸是不知道怎么办……”
“我没事。”林阅辰干脆挂了电话，撑着墙站起来，反过去扶住了爸爸，“是我朋友可能出了些事情。”
“朋友？”林爸爸眼中浮过无法言说的复杂，“什么类型的朋友？”
“真的是朋友。”林阅辰苦笑，“一起拍戏的，是个小孩子性格，咋咋呼呼的，但是人很单纯，我把他当弟弟一样。”
安抚好爸爸，林阅辰到底不放心，给王楚昕把电话打了回去。
这次王楚昕的情绪好歹冷静了些，只抽抽涕涕地哭，声音发着抖但好歹能表述清楚了。
林阅辰听完他说前因后果，只觉头都大了：“阿楚，你怎么能这么不清醒？”
“我气不过，他凭什么说扔了我就扔了？我又不是垃圾。”王楚昕持续抽泣，“而且我总得为将来打算，所以……”
“所以你就用你们的视频去勒索他？”林阅辰压着嗓子低吼，“你这不是自己往人家手里递刀子吗？”
王楚昕不敢回答，只是闷哭。
“他还没报警吧？”
“没。但是他手里有我跟他要钱要房子的录音，还有微信的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王楚昕哭着说，“他说已经交给律师团队了，这次一定整死我，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林阅辰也不知道怎么办。他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他只心疼于王楚昕怎么那么冲动，毫不考虑后果。
“我求了他，我昨天跪下来求他了。”王楚昕又哭得要抽搐一般，“可是他说如果放过我，他的面子就没了。我和他睡了那么久，我什么都满足他了，我只是不甘心他把我当垃圾一样说扔就扔才一时犯糊涂，他不给我钱不给我房子不给我投资开戏我也不会真的去公布视频啊！公布了我自己也毁了啊！他都知道，他明明都知道！他就是不肯放过我！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林阅辰无法说出任何开解和安慰的话。王楚昕确实错了，无论如何，感情的事情不该被其他欲望绑架。他更错在太高估感情，太低估人性的冷酷了。
“辰哥，辰哥。”王楚昕狠狠吸了口气，止住了抽泣，声音无比迫切，“你能不能帮我？你帮帮我，不然我只有去死了。”
“我怎么帮你？”林阅辰无力地说，“你说。”
王楚昕迟疑了一下，带着一种扭捏的毅然说：“你帮我求求陆云毅，李公子一直求着希望能和陆氏合作，陆总从来没理他。如果陆总肯开口帮我，李公子一定会给面子的！”
林阅辰用力捏紧了电话。
得不到林阅辰任何的回答，王楚昕又哭出声来：“辰哥，我知道对不起你，可是我也没办法了。李公子随时可能报警，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数额特别巨大，量刑从重，我这辈子都完了！”
“辰哥，辰哥，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王楚昕的哀泣隔着电话也鲜明无比，“我知道你和陆云毅分手了，我知道让你去求陆云毅是打你脸，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实在不行，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自己去求求陆总，啊？”
林阅辰看一眼窗台，又看一眼爸爸虚掩的房门，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王楚昕等了一会，没有得到林阅辰的回答，他什么也没有再说，抽泣着挂了电话。
看看时间，林阅辰去了厨房做午饭。
他一边切菜，一边想着能怎么不经过陆云毅，也可以帮到王楚昕。
却也毫无头绪。
王楚昕这件事太大了。他未来如何，只取决于李远驰的一念之间。而要靠这本就微薄的人性和希望去赌王楚昕的平安无恙，他自己也都觉得绝望。
思来想去，精神恍惚，手一错，刀子在手指上划出了深深的伤口。
林阅辰对痛觉的感受完全被王楚昕可能真的毁了的一生死死压住，他皱着眉在水流下冲着冒出来的血，又按压着手指去找创可贴，同时还在思虑能怎么解决王楚昕的问题。
找周一哲有没有用呢？
可是找周一哲，和找陆云毅区别又在哪呢？且不说周一哲是不是能起到作用，单说周一哲会卖他面子的话，也一定是基于陆云毅，这和既当又立有什么区别？
林爸爸走出房间，正见到林阅辰拿出创可贴往自己手指上贴，表情却恍恍惚惚，动作透着比平时慢一拍的迟缓，像是整个人被困在了极度的困扰里，不由得心里一疼。
他走过去，看了看林阅辰的手指上贴了但瞬间又被泛出来的血浸透的创可贴，叹了口气。
从医药箱里翻出纱布和胶带，又找了管消炎的药膏，给林阅辰处理好伤口包扎严实，林爸爸把他按在沙发上：“我去做午饭。”
林阅辰没和爸爸争。他脑子真的太乱了，楼下的陆云毅，知道他取向以及他和陆云毅关系的爸爸，在悬崖边缘的王楚昕，都让他在爆发的边缘，却又不能爆发。
吃完了沉默的午餐，林爸爸开了口：“说说吧，你们怎么回事。”
林阅辰怔了怔，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回答爸爸这个问题。
“我不懂你们怎么谈恋爱的。但是人家等在门外一两天，你们的事你是不是处理得还是不很妥当？”林爸爸斟酌着言辞，“咱们老林家不欠人感情或者东西，你好好和他说清楚，分清楚，不要让他再来了。”
“爸，我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是我在楼下看到他，想起上次见过。我问他来干什么，他说他和你有些争执，不欢而散后联系不上你，想确认你在不在家。”
林爸爸皱眉，“但是提起他，你的表现……还有上次我撞见你们在楼下时候你的反应……你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在隐瞒什么？”
林阅辰垂下眸子，“爸，我会和他好好说清楚，分清楚，我不会让他再来烦你了。”
他和陆云毅的事情，既复杂又简单，却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何况是向自己爸爸说出口。
简单带过，他看了看时间，预估着周一哲到达的情况。
手机响起尖锐的铃声。王楚昕又来了电话。
“辰哥，李公子通知我，律师团队已经整理好所有证据链了，他就是要看我一步一步崩溃。他就是个渣滓。”王楚昕意外地没有哭，而是有了种已经踏入绝境的绝望的冷静，“我也是个渣滓。我和他也算是对上了。我不敢想象我爸妈知道以后会不会崩溃。我把家里的地址发给你，还有我爸妈的联系方式，你以后方便的话帮我多看看他们，能照顾的照顾一下，好吗？”
他惨淡一笑，“我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跟着李公子人模人样光鲜亮丽的装了这么久人上人，结果唯一的朋友，唯一能够相信，也唯一要拖累的就是你了。”
“阿楚。”林阅辰压住心脏，“你跟李远驰说等等，我去找陆云毅。”
“辰哥？你说什么？”王楚昕原本已经冷静的状态因为忽然燃起的希望有了剧烈的起伏，却又一时间不敢太过于笃定，竟然结巴起来，“真、真的吗？”
“真的，你和他说，等十五分钟。我不保证一定能帮你，但是陆云毅就在我旁边，我现在去跟他说，你等我电话。”
挂了电话，林阅辰也来不及和爸爸解释，站起身靠着承诺了王楚昕的那口气打开门，向楼下走去。
陆云毅斜靠在车门上，表情惨淡，形容憔悴，却不减他的气质，反而被落寞更加深化了几分忧郁的精致感。
有些人，怎么都是得天独厚。林阅辰想着一定已经形如枯槁的王楚昕，一步一步走向陆云毅。
见到林阅辰走出单元门，陆云毅立刻站直了身体，紧紧盯着他，想走过来，却又有些犹豫。
直到看到林阅辰径直在走向自己，陆云毅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喉结明显动了一动，靠吞咽来缓解着心跳越来越剧烈的紧张。
多大的资产涨落，多少惊心动魄的决策瞬间，似乎都比不上林阅辰避之唯恐不及之后再度靠近自己的这个时刻。
虽然他明白，林阅辰主动向自己而来只会有一种可能性：要彻底把他赶走。
但他依然一眼不错地看着林阅辰走向自己，渴望着每一寸的靠近。
走到陆云毅面前两步之遥，林阅辰停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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