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 92 章_反派洗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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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 92 章

  [爱曲小说]

  孟长青跪在原地,在李道玄的注视下,他忽然没了声音。

  “回去吧。”李道玄道。

  孟长青攥紧了手,再三犹豫,终于,他从袖中掏出了那封信,“师父,我必须下山一趟,陶泽出事了。”

  李道玄一直在看着他,闻声倒是微微停顿了下,看向他手中的信。

  李道玄接过信展开看了两眼,一扫到底,在看见最后几行字的时候,他的视线停住了。

  孟长青道:“师父,北地多了一座鬼城,有邪修在里面聚拢游魂修炼,有长白弟子认出那名邪修是陶泽。”

  李道玄看完了那封信,闻声看向他,低声道:“为何不早说?”他见孟长青还跪着,缓了语气,轻声道:“起来吧。”

  孟长青许久没动,如陶泽之前所说,李道玄其实眼中并揉不下沙子,尤其是对邪修,他心中也没底,抬头看向李道玄,道:“师父,按玄武规矩处置,修士一旦滥杀,无论出于什么缘由……必死无疑。陶泽的性子,被逼急了不知道要干出什么来,师父,其中一定出了什么事,陶泽不是这样的人,他从小立志要悬壶济世,绝不会滥杀无辜。”

  李道玄道:“你想跟着吴聆一行人去北地,去将陶泽带回来?”

  孟长青看着他,半晌才点了下头,“是。”

  李道玄闻声也半天没说话,他伸出手,将孟长青从地上扶了起来,又想起什么似的,缓缓地松开了手,“别急。”

  孟长青道:“师父,您让我去吧,陶泽打小和其他师兄弟都处不来,人精明胆子又小,若此事是真的,他如今藏在太白城中,消息一旦散开,或者其他人赶过去,他一定以为玄武要杀他,我怕他干出什么事来。师父,此事一定有内情,我与吴聆去北地把他带回来,无论如何,先把他带回来。”

  李道玄许久没有说话,一双眼看着孟长青,他沉默了很久。

  李道玄取出一枚全新的剑匣,他打开了漆黑的匣盖,里面躺着一柄和白露极为相似的仙剑,剑鞘上刻着“大雪”两字。玄武二十四剑之一。孟长青上一次参加仙界大典,他从剑阁里取出来的,第一眼觉得合适,便拿出来打算送孟长青,缺一枚剑穗,耽误了一阵子,后来不缺剑穗了,又再没什么机会送出去。

  他将这枚沉甸甸的漆黑剑匣放在了孟长青的手中,如同自己的师长当年亲自把收好的白露剑放到自己的手中。

  孟长青几乎有些不敢相信李道玄答应让自己一个人下山,他原以为会是很难的,可李道玄说:“你走吧。”

  “师父……”孟长青有些惊喜,下意识开口喊他,却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拿着那枚剑匣看着李道玄。

  李道玄看着他,他打量得有些仔细,过了许久,他才低声又说了一遍,“走吧。”

  天地之大,山之高,水之阔,渊之深,一一见过,才知道除却玄武八百里山脉,世上还有这千般造化。李道玄也是那一瞬间才明白过来,鱼入沧海,鹏飞万里,抓不住了。也是,要看遍这天地,要做到心如止水,三个月怎么够?

  他对孟长青道:“照顾好自己,走吧。”

  孟长青握紧了那枚剑匣,他能感受到李道玄的心境变化,忽然有些莫名的酸楚,脚下也跟生了根似的,竟是移不开步子。终于,他拱袖一行礼,“师父,您多保重身体。”

  李道玄看着他,孟长青抬起头,碧青色的发带刚好摔在了肩上,在孟长青转身要出门离去的那一瞬间,他终于低声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何时喜欢上吴闻过的?”那声音很低,吹散在风中几乎有些听不分明。

  这是两人这么些日子中第一次谈到这件事,孟长青脚步一顿,回身看了眼,他在李道玄面前重新站住了。

  过了一会儿,有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来。

  “他待人很好,性子很良善,一辈子吃了许多的苦,却从来没有怨恨过谁。”孟长青低声道:“印象最深的是那一日大雨中的江宁城,我在程宅中听见隔墙小巷里有弦声,终身难忘。”

  李道玄站在原地,似乎是一下子定住了。

  说完,孟长青低声道:“师父,您多保重身体,我会尽早将陶泽带回来,一路上,我会照顾好自己。”

  孟长青说完那番话后又深深地行了一礼,李道玄目送着他负着剑匣离开的背影渐行渐远,他仍旧定在原地,一直到屋子空了下来,那两句话似乎还在屋中徘徊回荡。

  孟长青留下的白露剑摆在案前,雪色的剑穗有一半垂到了地上。

  李道玄终于回过神,微微拧着眉吸了口气,又轻轻地吸了一口,他忽然扭头看向窗外的银杏林,银闪闪的霜挂在金黄色的叶子上。

  孟长青下了山,走下放鹿天,他忽然停住脚步,回过身,对着那山又行了一礼。这一次,风过山林,他久久没能发出声音。

  孟长青和吴聆没多耽误,直接下了山就往北地走,有长白也有弟子下山,加之一些收到消息的北地修士,林林总总算起来,去的人不少。

  原来北地太白城,前些日子有愚一族搬了一座山过去,引起了附近修士的注意,最终消息传出来,这座古城中有邪修在聚集魂魄,目的不明。那名邪修,有长白弟子认出来,是陶泽。

  大概半月后,孟长青与吴聆到了北地,北地偏远苦寒,两人一路御剑而来,已经是来得很快了,却也花了半个多月。一到北地,两人先去找长白弟子下榻的客栈,北地位于极北之地,地广人稀,除却两三个大镇,其余都是些穷苦的村落,没有道门宗派,倒是零星洒落着几座尖顶佛寺。长白弟子是从四面八方的道观赶来的,孟长青与吴聆到的时候,人还不多。

  到了大镇上,才觉得这地方稍微热闹了些。一入客栈,刚捞起帘子,热气迎面翻滚了过来,大堂中摆着两只铜兽火炉,烧得火红。一旁的墙上供奉着一尊一人高的观音像。

  窗边的几个弟子一见着吴聆,立刻站了起来,喊道:“大师兄!”听那声音似乎颇为惊喜。

  孟长青循着声音望去,他发现一件事,长白宗似乎分了派别,在长白本宗以及蜀地的长白弟子大多跟着谢怀风,全都看不上吴聆。而其他分道观的弟子对吴聆的态度则是好上太多,路上遇见,全都会毕恭毕敬地喊一句“大师兄”。

  吴聆走了过去,孟长青四下看了眼,他也走了过去,他也不废话,直接打听近日太白城那邪修的事。

  那小弟子一一和他说了,又道:“那鬼城汇聚了北地的阴气,凶险至极,昼夜看上去全然不是同一座城,白天根本找不见进城的路,我们商量过了,等收到消息的师兄弟们全部到齐。”

  那小弟子又道:“此次不只是长白,那座山一搬过来,改了地脉,北地周围一带的道观都惊动了,不少别派修士已经到了北地,我们打算倒是一齐进去,互相有个照应。”

  吴聆低声对着孟长青道:“北地不比其他地方,在这里邪修不是最难对付的,难对付的是错综复杂的气运,太白城是北地四大凶城之首,谨慎为上。”

  孟长青点了下头。

  他们一群人正说着话,帘子被卷了上去,又陆续进来了二十多个修士,好在这客栈宽敞,倒也不显得拥挤。其中一个修士靠在柜台上,不停地低着头咳嗽,似乎是得了什么病,干瘦的手不停地整理身上的袍子,微微颤抖着。

  下一刻,那修士一头栽倒下去,那店家是个北地人,见状忽然惊呼了一声,“魃!”

  堂中所有的修士全部抽出了剑,连孟长青都一下子站了起来,常年在北地混迹的几个老修士直接脱手一柄飞剑冲了过去,要将那修士斩于剑下,所有人都还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柄剑出鞘而去,直接将所有的剑震了回去。

  那被震开的剑在空中回旋了两道,刷一下归剑入鞘,那出剑的几个修士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剑鞘与剑已经合二为一。

  所有人都看向那出剑的年轻修士,连孟长青也望向他。

  那是个很年轻的修士,瞧着二十五六,穿着件月白的修士道服,一根宽绸发带随意地系着头发,从头到尾都没什么特色,长相也属于扔入人群中就分辨不出来的那种,但抬头时碎发下一双眼却极好看,将他身上没有特色的一切都衬得明亮起来。孟长青瞧了一眼,莫名其妙地就定住了视线。

  那年轻修士捞起衣摆,在那店家惊呼声中低下身,伸出一只手揭下那昏迷不醒的修士遮盖了半脸的袍子,原来那修士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碧绿的苔藓似的东西,在一众修士七嘴八舌的议论中,那救人的年轻修士抬手在那病人的额头轻轻叩了下,有灵力渡了进去。

  那店家本就惊慌,之前还没反应过来,见状直接破口大骂,都是些北地方言还掺杂着脏话,孟长青大约听懂几句:“你个哪里来的?这是魃!沾上了要死的!全都滚出去!”

  那救人的修士却充耳不闻,甚至连神色都没有变化,在他灵力渡进去的时候,那病修士脸上的苔藓慢慢地隐退下去,忽然,那病修士哗一口吐出一口带着腥腐味道的血,有些沾上了那救人修士的月白色道袍。

  店家的骂声戛然而止,那病修士在慢慢地转醒。与他同行的几个修士原本在和那满口脏话的店家争辩,见状立刻把师弟扶起来,低声说着些什么,他们全都看向那救人的修士,不停地说着:“多谢!多谢!”那些修士明显带着浓重的蜀地口音。

  店家呸了一口,“蜀地的野蛮子!”

  那救人的修士听见他们不停地多谢,低声道:“无妨,沾上了些北地冰河里杂乱的阴气,阴气入了肺腑,回去用热水多冲两遍,七八日便能够痊愈。”

  那店家又呸了一口,对着那救人的修士骂道:“东临的村夫!你自以为知道点东西就得意了?你害死人了还不知道!那人掉北地冰河里去了,变成水魃救不活了!你沾上了那血,你也要死了!早让你不要多管闲事,无知村夫!活该你把命搭上!”

  那被骂着的修士没有回口,整理着自己的袖子,从地上站了起来。起身的时候,他看见了站在吴聆身旁的孟长青,整理袖子的手一顿,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视线。

  那店家又骂道:“你们全走!不要在这里住了!要死去外面死!不要冲撞了菩萨!”这店家是北地佛修,受当地的佛宗庇佑,在这儿开了许多年的店,平时对客人倒是很客气的,可一遇着这种傻子似还说不通的人,暴脾气人根本压不住了,恨不得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这种人就是典型的自己找死还要祸害别人!

  那群蜀地的修士一听那店家骂骂咧咧的,有几个拧起了眉,也不知道是谁忍无可忍起身怒然拍了下案,“你骂什么呢!”

  在一群吵嚷声中,那救人的修士不知何时已经从人群中退了出去,没发出一点动静。只是一转眼的工夫,孟长青发现那修士已经不见了,孟长青对自己的眼力还是颇为自信的,那修士竟然在他的注视下能无声无息地消失,他还愣了下。

  他也没来过北地,回头问吴聆,低声道:“我刚看见他确实沾了点血,他不会出事吧?”

  吴聆低声道:“不会,那店家没仔细看,那修士把阴气引出来了。”他停顿了一下,“匪夷所思。”

  孟长青一下子看向那门口,两张厚厚的帘子隔着,帘子外哪里还有人影。

  只是一段插曲,那群和店家对骂的修士走了,店家这才缓和语气,回过头和周围其他不明白此事原委的修士们解释什么是“魃”,这群修士原本还觉得这店家无礼,仔细听完,却觉得是那救人的修士太过鲁莽了。

  感慨完,客栈中又恢复了宁静。

  孟长青把自己的注意力扯回来,看向吴聆,“大约何时能进太白城?”

  吴聆低声道:“算算其他人的脚程,大约还要三日,他们定在了六日后。”

  孟长青闻声没说话。

  临到傍晚,镇子里的大街上稍微热闹了些,零零散散地飘了点雪,北地常年多雪,这个季节下点雪也正常。孟长青来的时候看见两条街道外有个茶馆,里面的人似乎全在谈论这两日太白城的邪修,孟长青在客栈中干等,有些坐不住,他和吴聆打了声招呼,拿了大雪剑揭开帘子出去了。

  他到那茶馆的时候,茶馆中比中午似乎还要热闹,孟长青没听错,他们确实在谈论近日太白城的事,孟长青站着听了很久,一直到临近傍晚才走出茶馆。他知道了太白城的来历与很多东西,还有被搬到太白的那座古怪的山,其中有个人拿焦炭在墙上画了画,孟长青莫名觉得那座山有种眼熟的感觉,可画得实在是太潦草,他怎么都认不出来。

  天色昏暗下来后,孟长青出了门,打算回客栈,却在拐角的地方撞见了一个人。他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今日在客栈中救人的年轻修士,那修士似乎在买东西,察觉到什么似的扭过头看了眼,视线一下子顿住了,然后他收回视线,那店门口棚子中有个做花糕的老人,那修士接过用皮纸包着的两块花糕,正要转身走。

  孟长青看着他,忽然就开口喊住了他,“等等。”

  那修士的脚步一顿。

  孟长青走了过去,此时天上正在下小雪,那修士与他身上都是落满了雪,孟长青道:“冒昧打扰了,我是今日在顺水客栈中的修士,我看见你救人,当时没反应过来,想问一句,你找着地方住了吗?”

  那修士回过身看着他,许久才道:“还没有。”

  孟长青道:“我刚在隔壁茶馆里,听见过路人向那那茶馆老板打听住宿的地方,从茶馆出门往南直走过两条巷子,那里有家老客栈应该还有空房。”

  修士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多谢。”

  孟长青道:“没事。”孟长青余光扫过那修士袖子上的血,他忽然记起今日那修士救人时,那病修士喷了口血上去,可那血似乎没这么多,他一顿,那修士正越过他往外走,他犹豫地问道:“你受伤了?”

  修士的脚步又停住了,许久才道:“没事。”

  孟长青总觉得这修士有些冷淡,他自己是被人拒绝了几次就不太敢多打扰的人,怕这修士觉得不舒服,也没有多问。他看着那修士走了。这修士穿得只是件极普通的道服,瞧不出有什么宗门的标志,也不见什么名贵的法器,就连剑都是很常见的款式。孟长青觉得他应该是个杂流的散修,也就是俗称的野修。从前书院讲课时,齐先生说各地风土人情,谈到野修总是滔滔不绝。简而言之,野修中鱼龙混杂,有不世出之高人,也有许多的半吊子。

  孟长青想起那修士身上的血,不世出的高人不见血是最基本的能耐。修士的血是非常珍贵的东西。由此可见,那可能不是个高人。孟长青还是折了回去,他出门还是带了些玄武的药,他去了那间空客栈,问了里面的伙计两句,果然有个人刚住到二楼,刚刚出去了,孟长青闻声从袖中掏出三瓶药,撕去了玄武的印记,交到了那伙计的手上。那伙计一口应下。

  孟长青转身离开。

  走过一条街,孟长青走在巷子中,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他与那修士又迎面撞上了,两人的脚步都是一顿。

  那修士似乎也没想到会再次撞上孟长青,脚步停下了,他看了孟长青一会儿。

  为了打破这莫名其妙的尴尬,孟长青终于试着打了个招呼,道:“我也是东临来的修士,孟长青,字改之,玄武弟子。”

  那修士许久没说话,就在孟长青以为他不想说话的时候,那散修低声道:

  “东临散修,观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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